阿城初雪6（堂良篇）

这日早早地摆过早饭，孟鹤堂和周九良就赶着骡车出发去庄子收租了。
所幸今年收成好，农户们都比较好说话，就算有几个刺儿头故意想下少东家的面子，也被管理庄子的人教训了一顿。
事情办好了，日头西斜，赶车回镇上时间还算富余。
“这前头路口拐过去，就是我家。”孟鹤堂赶着车说道。
“哦？那我们去讨碗水吧！”周九良正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听孟鹤堂这么一说，知道他是惦记家里。
本来孟鹤堂卖的是死契，按理说跟家人一笔钱就买断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孟鹤堂也就是随口一提，本不做他想。如今周九良这么一提，孟鹤堂也想回去看看，今年家里收成怎么样，房子加固没有，冬日的柴够烧吗。。。
车头一转，孟鹤堂心事沉重，车行不上几步就有一个村庄。
孟鹤堂在一家篱笆墙外停下，车还没停稳就边跳下车边喊：“妈！我回来啦！奶奶！！！”
屋顶烟囱袅袅炊烟，有两个瘦瘦黑黑的小孩从里面跑出来，看见是孟鹤堂惊喜地大喊着跑过来：“哥！”
孟鹤堂抱起其中，亲昵一番放下，又抱起另一个。屋里的妇人听到外面响动，也跑出来看，瞧着四五十岁的模样：“大伢？”
“妈！”
“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做得不好，被东家赶出来了？”孟鹤堂妈妈又喜又忧。
“没被东家赶出来。东家夸我做得好，叫我去庄子收租，路过家里就回来看看。”孟鹤堂一家人迎着就要进屋。
跟在后面的周九良不得不咳两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这是？”
“妈！这是少东家，陪我一起出来的。”
孟鹤堂的妈妈拉过周九良，看看头看看脚，喜得不行：“哎呀！多俊的后生。问东家好呀！多谢东家呀！要不我一家人冬天都过不得了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孟鹤堂安慰着，众人往屋里去。
说孟父还有把力气，开春了去给别人家帮忙，晚上回来还要做自家的活。
说孟鹤堂得来的卖身钱帮家里熬过了冬天，要不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说幸好有叔伯兄弟帮忙，把房子加固了一下，今年可以撑过大雪天了。
说秋里收成好，留下明年的种子，再交了租子，还有口吃食。
说对不起大伢，好在大伢争气，以后也饿不死了。
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再晚就赶不回去了，孟母千恩万谢把周九良送出门。
“儿啊！天冷记得添衣裳。”孟鹤堂坐上车，孟母还是不放心叮嘱了一句。
“妈！回去吧！”孟鹤堂略带鼻音。
“诶！”孟母站在篱笆墙外，看着骡车缓缓开动：“儿啊！在东家要听话！”
孟鹤堂含着眼泪，长鞭重重地抽了骡子，车子转过路口就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缕烟尘，还有悠悠荡荡的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