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平鲸号(5)

闻翎早早地就上了船。
最后决定走了。要说原因呢，也不太能说的清楚。闻悦是否活在这世界上某个地方？她还记得自己有个失踪了50年的母亲吗？她有想过来找自己吗？她知道她的妈妈准备要离开这片钢铁沼泽，投入幽深的大海吗？也许很多事情就像是这趟旅行的终点，没有答案，但总会抵达。
书里说，她也许明天就来，她也许永远不来。闻翎从来没有承认过的是，她有多害怕，她怕自己的情感在时间中被消磨，她怕心怀雀跃地被接走又灰头土脸地回来，她怕58岁的闻悦满脸冰冷地问她：“你当初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妈妈？”
船离港了。闻翎听见很多人的哭声。还听见有人在问船长孔泽在哪里——毕竟是赞成派的精神领袖。船长语塞，答道：“孔泽说他女儿住院了，不能跟我们一起了。”周围哗然。那哗然中有一种愤怒的情绪，说什么那万分之一的几率，说得最坚决的人反而最软弱。
叶融在岸上挥手告别，闻翎也挥手。忽然，她的余光里掠过一片淡紫色，就像是风拂过水面的那一点无人注意的涟漪，她看到了！她睁大了眼睛，半个身子都探出围栏，是她吗？可能吗？那抹浅紫色有跨越时间的能力吗？是你吗？是我失去的那个过去吗？
我们是奇迹，是未知，是未解之谜。我们破浪而来，踏碎时间的规则，这是我们的世界，却又将我们拒之门外，我们是开拓者，也是祸端。最最重要的是，我们是时间的宠儿，也是它的弃儿。
此时此刻大家也许真的明白了，所谓返航计划从来都是为了那个万分之一的机会。为了回到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为了自己失去的那些关爱和陪伴，为了和几千万人同时挤地铁，为了送她上学。即使50年后，山遥路远，人散马亡。
闻翎背对着海风，眼睛不停流出泪水，岸边的景象像是透明的橡皮泥一般模糊变形。她高举的手臂从来没有挥舞得这样热切过，船上的人大喊着再见，再见，她也在喊，喊声湮灭在海浪的泡沫里，直至海平线将城市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