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平鲸号(4)

“是。我图这个万分之一的几率。”
闻翎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忽然就觉得很没劲，很想栽进床里睡他个天昏地暗，停止思考，梦也不要来打扰。
离开之前，闻翎还是有疑问：“你妻女不是都还在吗？你回来的理由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你要走？”
孔泽把哑铃举过头顶，“他们都很幸福。”答非所问。
4.
闻翎在日用品超市见到了叶融，他打开一瓶洗发水的盖子闻了一下，又放回去，换个牌子，闻一下又放回去。
“你最近干嘛呢？”叶融不似她摇摆，他是个坚定的反对派，第三次投票根本就没现身。
“就看档案啊。”他看起来还挺漫不经心，“就看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看，一遍一遍地看，怕看漏了。”
“没消息？”
“没。不过期间倒是联系上几个以前的朋友和同事，上海被淹了以后都四散了，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闻翎是个悲观主义者，她很想问叶融，既然联网档案、地方档案都找不到，那有没有想过去查受灾死亡名单呢？或是那些无人认领不明身份的尸体，通过电脑还原的长相虽说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相像，但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得出来。但她不敢，因为没必要去捣毁别人的梦。
“嗯……返航计划被批准了，你知道吗？”
“知道。哪能不知道啊，怕是平鲸之家里的每一只蚂蚁都知道了。”他笑了笑，终于选定一瓶放入购物车。“你可别问我走不走这种废话，没找到他们之前我是不可能走的。”
“我也没打算问，”她忽然想起来，“对了，你跟孔泽之前不是住一个套间吗？你知道他因为什么被接走了以后又回平鲸之家的吗？”
提起孔泽，叶融的脸上无缘地涌现出一股鄙夷，“知道。他有天喝醉了，拉着我聊了半晚，最后还吐我一身。”
这家伙有洁癖。
“他老婆还挺有名气的嘛，他失踪以后带着孩子改嫁了一个小老板，又生了个儿子。小老板后来成了企业家，那女的一步踏进上流社会，算是社交圈名媛。他亲生女儿长大了以后做了设计师，白捡的儿子在剑桥当教授。他们一家在英国定居，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他这一回来，倒像是横插一脚的那个第三者，搁你你能受得了？”
闻翎想说我当然能，可惜上天不给机会。闻悦已经变成她心里的一根针，扎着死不掉，可也钻心地疼，只要想到闻悦八岁时稚嫩的脸，跳动的浅紫色发带，和可能发生在这张面庞主人身上的悲惨遭遇，就瞬间像是打开了混乱的开关，她一定要像念咒语一样安抚自己才能平静下来。已经分不清是被亲情驱使，亦或成为了一种执念。就像眼前这个求不得的男人一样，如果不是抱着那一点希望，晚上要如何入睡呢？
5.
返航计划启动的那天，登船仪式盛大又寂寥。
因为身份特殊，只有平鲸群众的家人朋友才被允许可以来送行。而走的又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本来离开的原因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已然无依无靠。
在港口，有久违的礼炮声，预祝着这趟航行将会一帆风顺。远行的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在场的一些老人还有孙子辈、重孙辈的人来送行，只不过也无热切也无泪水，各自握一握手，便挥别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