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平鲸号(3)

万一是人贩子呢？万一是变态呢？万一是杀人魔呢？
闻翎的脑子根本无法停转，起床时，用餐时，上厕所时，那些可怕的念头就在她脑袋上盘旋。而支持这些论点最强大的论据是——如果闻悦还活着，为什么不来见她？
3.
第三次投票发生在平鲸号靠岸八个月后。
“我再重申一遍返航派的观点：我们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谁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没有可能发生，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们没感觉到吗？我们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融入这个社会。我们被圈禁在这里，假装现在是2019年，不可笑吗？如果说我们最大的愿望是回到登船之前的那个世界，返航至少还有个万一呢？也许呢？你们能否认这个可能吗？”
孔泽是赞成派中罕有的青年人。投票之前的演讲都是他在台上声情并茂地即兴发挥，台下一群中年人则用慷慨激昂的眼神为他加持。已经有不少反对派的人转而支持返航了。
叶融依旧在寻找妻儿的消息。查找地方档案的授权下来了，他依旧一无所获，他依旧锲而不舍。看着他那废寝忘食的劲儿，闻翎会感觉自己很懦弱。
今天的投票，她是第一个投完离开的。还是反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就像今天要吃饭明天也要吃饭一样，投反对票没有什么理由，是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闻翎最近都会花上几个小时在健身房里，KTV里，找一些比她年纪都大的歌来唱。去图书馆里跟纸质书待在一起，搜寻着以前想看却没时间看的书和电影。有些被认为永远不会完结的电视剧动漫，其实也完结了。
后来的某一天，她在健身房遇到了孔泽。他比她年纪要小些，三十不到，是少数被家人接走又自己回来的其中之一。可能是年龄的原因，闻翎对他有种说不出缘由的排斥。
孔泽的微笑里有一种他自己恐怕无法察觉的高高在上。他是个程序员，靠着50年前已经过时的专业水平，他有能力在如今的社会上立足。他招呼也没打，从容不迫地对闻翎诉说：返航计划已经批下来了，你要报名吗？
返航计划能批准？闻翎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如果批下来了要不要走，她是考虑过的。
甜还是咸？红还是黑？综艺还是电视剧？二选一，她人生中重要的选项都是二选一。只是还在上大学就未婚先孕，孩子要生还是不生？断绝关系还是在家忍受被人用手戳着脊梁骨生活？这些选项又不像选修课一样，也不像站在衣柜前决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它不接受“都可以”这个选项。尽管闻翎真的不挑。
思索半天，她还是给出了最接近她真实想法的那个答案：“我不知道。”
“你考虑考虑，时间不会远了。”孔泽的袖口有咖啡的污渍，让她有点在意，“虽然你每次都是投的反对票，但我觉得你跟我们返航对你来说更好。船上的设施已经在改造了，安全性不用担心，补给也都充足，五年之内都不用靠岸。”
“我说，”闻翎疑问，“返航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孔泽没有立刻回答，她便接着问，“按理说我们不知道怎么回到过去——就像不知道怎么到的未来一样，五年之后呢？找个港口靠岸，那然后呢？再回平鲸之家？这样折腾有什么意义？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真的回去了，我们还是会被当做外星人关起来研究。一只船消失那么长时间，回来以后船上带着一堆不属于那个时代的高科技用品，大家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生活。这些你没想过？你图什么？图那个万分之一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