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幕(2)

没过多久教室里就挤满了人，结伴的、独行的，都没花多长时间找到了座位坐下。一个女生在新台右后方坐下，新台正在读着川端康成的《千只鹤》，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经过，只是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气息，与其他人的有些不同，更淡一些。
每节课下课，新台都在读《千只鹤》，三节课后读完了《千只鹤》，还剩《波千鸟》，他心满意足地把书摊开扣在桌面上，自己舒展着疲劳的颈椎。
“你在看什么书啊？”新台闻声猛地转过脑袋，他这才第一次正眼看这坐在他右后方的女生。新台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惶恐，上下唇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看上去在说些异国的语言一样。
“《千只鹤》。”新台略带点紧张的哆嗦回答道。
“是写《伊豆的舞女》那个吗？”
“对，都是川端康成。”新台略微掌握了点气息与节奏。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嗯……新台……”这下完全打乱了新台的节奏，他甚至忘记了反问：“你呢？”但又或许不用了。
“哦，我叫芄兰。”
新台点头示意，看无话可聊，芄兰也坐回了她的座位。“我真是无趣呢……”新台如是想着。
新台和蒹葭的关系一直很要好。下课后他们常待在一起闲聊人间百态抑或往事云烟，俯瞰众人行色匆匆、惶惶恐恐。一般来说，还是以新台找蒹葭为主，可如果新台有事，一如作业、工作，无法前去，蒹葭也会来找他。他们的关系一直很要好。新台甚至一度怀疑过她是否也喜欢自己，但最后他有时还是宁愿相信事实为他们把彼此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蒹葭是温柔的女孩子，因为她对谁都很温柔，所以新台也无法分辨蒹葭到底对谁是哪种具体的感情。新台还经常回忆起他们的相遇——其实也不是相遇，高一的新台成绩很差，坐在教室最后面，也无人搭理，然后蒹葭看见了百无聊赖的新台。但话又说回来，事务繁忙的蒹葭又是如何发现孤苦伶仃的新台的呢？这也是新台常常思考的问题，但这样的思考常常以“嗨，又是胡思乱想”作为结束。孤独使人理智的同时也会使人偏执——这是新台没多长的人生中总结出来的无聊经验。
他们几乎无话不谈，也唯独只有蒹葭能给予新台舒适感。不过蒹葭对谁都如此，新台会怎么想呢。或许他不过只是她万分之一的友情而已，或许是一种施舍罢了。每每想到这，新台都会觉得恶心，他即便弱势，也不想被当做难民来对待。新台也抵御不了这样的厌恶感，虽然如果没有蒹葭，新台只不过依然是众人眼中的空气罢了，这么说来，新台或许还该感谢这样的施舍。他可未曾不这样想，他也未曾不本能地抗拒。
即便升入高二，他们依然无话不谈，或许来讲是更加无话不谈。从她的言语中新台了解到她是一个极其爱着生活，甚至傻瓜式的爱着世间一切的女孩。她对生活中出现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永远保持着清纯甘甜的微笑。她甚至不去恨，即便是那些让人感到气愤不已的事，即便是有人对她指手画脚甚至骂骂咧咧，她也永远是一个微笑去回应。好像没她化解不开的怨恨、愤懑与尴尬。她也热爱生命，人的或者非人的，都是如此。她不会去伤害人，无论是肢体上还是语言上，她对她的朋友们至善至柔，对不是她朋友的人们也像对待她朋友一般亲切友善；她喜欢养小动物，她的家里养了一条狗，一只猫，三只小乌龟，甚至蜘蛛、蚂蚁、蚊子、苍蝇——这些被人们认认真真地厌恶的东西——她也认认真真地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