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超人(4)

他说：“我操。”
三、
地中海老头涨红着脸，和身后几个穿着护士服的肌肉男向赵四不停道歉。老医生自年轻开始行医，治疗过成千上万的病人，从来没出现过如此失误，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赵四忙不迭说没关系，对于老医生的失误表达理解——毕竟超人实在不多见，一个人一生顶多在电影院见上几见。
男护士们再三道歉后离开了心理咨询室，并体贴地替他们关好门。老医生坐回桌子前，端起水杯吹开茶叶喝水平复心情，用圆珠笔轻轻敲敲桌子道：“所以你怎么了？”
“我压力有点大。”赵四也坐下来，两只手又握在一起，神经质地搓着手指。他一紧张就会这样做，仿佛搓手会给他带来很多安全感。
“为什么？”
“我，嗯，我不是很清楚。您知道，我做救人工作的时间也不是很短了，我从怀疑自己拥有超能之后又重新试验过很多次，直到确认自己拥有异能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救了人。”
“我一开始是真的没有想什么，只是单纯想救人而已。毕竟我不会死对吧，我被老天爷眷顾拥有了不死的能力，可别人不行，那些不想死却不得不死掉的人和一时想不开的人，要是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所以我就去救人，能救就救下来，就算没救成，我也尽力了，别人不会怪我，我也问心无愧。虽然有时候对于自己没能救下所有人感到很难过，但我可以想开。”
“然后现在，我被政府招聘了，我救人，然后政府发我工资——这很好，我其实特别开心，我可以给女儿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了，她没有妈妈，所以我想尽可能补偿她——可是这就变成政府花钱雇我救人，我救人变成有偿的事情了，这是我的工作了。”
“您明白的，是的是的，您肯定明白那种感觉对吧？病人花了很多钱想要救命，医生也努力过了，可病人还是死了，他们的家人于是来质问您，您是医生，为什么没能救下他。我现在就有那样的恐惧感。”
“我感觉我救人的能力有限。”
“所有人都觉得我理应救下每一个能救的人，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特别害怕哪一天我没能救下所有人的时候被骂。您是医生，您知道的。”
“诶呀……”赵四用力挠着头，眉头紧皱，看上去心里很不好受，“其实我也不是压力大，我就是害怕，有点害怕。”
老医生也挠挠头，跟着他叹了口气。
窗外，有只黑色的大塑料袋飞了过去。
医生最后给他开了几瓶安定，因为便宜。
四、
赵四在成为职业的超人之前，就救过很多人。
不小心掉下河的小朋友，被小流氓困在胡同里的漂亮姑娘，被抢超市的老板一家，还有走在马路上差点被车碾压的小猫猫。
围观的群众们喊他见义勇为，他反而觉得这是自己应当做的。
好歹他有个保证自己不死的超能力——虽然还是会疼，但总比别人丢了命好，何况帮了人令他增生了一种被社会需要的责任感。
他曾碰见过一个被人贩子盯上的女孩。在他送外卖的一个中午，那三个人贩子围着那个穿着打扮精致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围住她又拉又拽，负责苦情戏的老太婆向周围想要上前劝阻的热心路人，颤声哭诉“自家女儿”如何如何得了精神病，如何如何不认自己这个为她操劳至今的老母亲，声音之洪亮堪比池塘青蛙，将女孩凄苦的救命声盖得一干二净。三人人长得歪瓜裂枣，皮肤黝黑粗糙，如此聒噪地拽着女孩要她上车，远看活像癞蛤蟆组队劫天鹅。他无视女孩求救的目光骑车就走，骑出十余米后骤然调头加速冲向拖着女孩往车上走的男子，巧妙地绕开女孩的位置将那两人撞倒在地，电瓶车一百八十度摆尾横在原地，外卖作为背景配合甩出，其帅气程度不亚于骑摩托的香港男星。三个人贩子有两个当场失去行动力，躺在地面上像泥鳅一样扭动。老太婆见势不妙想溜，不料才跑两步便被反应过来的路人逮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