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超人(17)

她扔了杯子跑回去。赵四坐在床上，像是饥荒年代饿极了的人一样嘴中已经被药塞满了，却还抓着两把药用力往嘴里塞，从指缝中漏出来的药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见她突然闯进来，僵硬地停了动作，呆滞而怯怯地抬头看她。
接着他用力将嘴中的药往下咽，不体面又失礼，就着唾沫咽下根本咽不下去的药片。药片黏在他的喉咙上，赵四发出一声干呕，眼泪鼻涕同时流出来。赵娣萱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将手指挤进赵四的嘴中使劲把药抠出来。溶解了表面的药片被唾液黏在一起，掉在地上又散开。赵四终于腾出来说话的空间，他挣扎着，伸手去抓那些掉在地上的药，几乎是祈求她说：“娣萱，你别，我快好了，爸爸马上就好了，爸爸不会死的，你让爸爸把药吃了……”
赵娣萱将墓碑最后一点被鸟粪弄脏的地方擦干净。
当时她希望自己的父亲不要再有那害人的超能力了。等父亲好一点以后，就让父亲辞退超人的工作。钱不是问题，他们可以等韩老先生回来后向对方借一点钱，两个人一起开一家小超市，她不再去上晚自习，每天晚上回家帮父亲看店。
只要没有那个不死的超能力。
谁能料到赵四真的死了。即便后来她被韩老先生收养，她依然无法忘掉自己听见噩耗时的心情。
她靠着父亲的墓碑坐下，小声碎碎念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叮嘱赵四在那边别忘了在天冷的时候多穿件衣服。
她那时不该希望父亲没有不死的超能力的。否则父亲也不会为了救那个乱穿马路的老太婆而被车撞死。
赵四教她做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善良的赵四却没有善良的结局。赵四告诉她善恶终有报，但是当年那些造谣的人，吃人血馒头的人，因着赵四而转了钵满盆满的人，现在仍然过得舒舒服服顺顺利利。
她怨那些不体谅他人而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怨那些为了流量点击量而不遗余力摸黑父亲的媒体，她怨父亲只肯自怨自艾被泼了污水却不愿意奋起反驳。
但她更怨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愿望，父亲根本不会遇见这些事情。他们永远是一对节俭贫困而快乐的父女，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为了一块凉西瓜惬意地展眉。
她不该随便许愿让父亲不要死，不该随便许愿希望父亲没有不死的超能力。
赵娣萱点起三炷香。香烟里，她的眼眸倒映着明明灭灭的光点，看不清心思。
“我希望我永远不会死。”她许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