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超人

一、
心理咨询室的位置大概在医院的二十层上，室内装修成纯白色，窗户有两扇门那么大，落地的，被清洁工擦得锃亮。那么高的楼层，没有树能长得这么高，阳光于是不受遮挡地扑落进房间，心安理得地占据了所有照得到的地方。
照理说这样的咨询室内应当坐着一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医生，他的对面有一个留着齐腰长发面容精致的青春疼痛文学姑娘用杨柳般的声音将自己承受的生活磨难娓娓道来——以便于接下来发生更加青春疼痛的故事——但事实上这个房间内只有一个穿医生白大褂的地中海老头同一位颇为粗壮的汉子面面相觑。
“姓名。”地中海老头操着一口地道纯正的方言询问。
“赵四。”汉子老实巴交，两只手握在一起搓着。
“年龄。”
“三十九。”
“职业。”
赵四卡住了，眼神躲闪，脸黑红黑红的，有点像冬天里的烤红薯。
“职业！”地中海老头用圆珠笔敲敲病历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是医生！我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我，我……”赵四手搓得快了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他似乎对自己的职业不怎么满意，又或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不好说出口。汉子小心翼翼抬头瞅了眼这位照片挂在外面专家推荐的大牌子上的老医生——对方长了一张慈祥的脸，此时为了表达严肃板起来，实话讲有些搞笑——最终心一横，开口交代，“我是个超人。”
老医生板起来的脸抽搐几下，害得老花镜顺着鼻梁向下滑了一点。他揉揉耳朵，皱着眉头透过镜片看自己眼前这个腼腆的汉子，心中暗暗寻思着要不要偷偷联系成人精神科的的护士进来把人带走。他手已经摸上联系护士站的按钮，嘴中重复道：“你是个超人？”
赵四苦大仇深地点点头， 抬手捂住脸，耳根通红，似乎对自己如此中二的职业羞耻万分：“是的，就…”
“哦，放松，请不要有太大压力。”老医生的目光瞬时幽深起来，复杂而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决计不怎么富裕的病人——穿着白色T恤，松懈的领口和抻到裤裆的衣襟暴露出它只是个十来块钱的地摊货，普普通通的黑裤子，蒙了一层黄泥的白运动鞋，鞋口处破的露出里面的内衬。他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默念着老天不公，对穷人也太过苛刻，“你可以慢慢说。”
“我不是，我没有。”汉子声音闷闷地从手掌后传过来，“医生，我真是个超人，前两天火灾现场那娘俩就是我救的！”
地中海老头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手一抖将按钮按下去，刺耳的报警声从远处的护士站传来。
二、
赵四是个超人。
超人，有超能力的那种，不会死。
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生而具备，或许是后天偶然所得，但不论是什么，这个超能力在他发现的时候便已经伴随着他了——否则他就死翘翘了，被失控汽车碾得渣都不剩。
不过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只是不会死，什么力大无穷臂力惊人一根手指撬起一辆重卡两臂发力拔起一座大厦都是做梦的事情，同他无关。说到底他同普通人也没啥大的区别——没有多长出来什么多余器官，没有什么掉下悬崖遇见隐世武林高手或者捡到武林宝典的经历，更没有基因突变……好吧，或许是他基因突变了也说不定。但这也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不会死的人而已，凭借自己的超能力和一副热心肠救救人，基因的事情应当交给科研人员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