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吾乡(6)

《窥见》
半夜时，寿亭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知道是他，他推了门靠在茶几旁，疲惫茫然。她依旧躺在床上。
“广玉兰开花了吗？”
那人嗯了一声。
"那么想让我留下来，到底是为什么?"
她坐起来，拧开了小夜灯。
“开花了就好，开花了就好。”
橘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我好像从前见过你。”
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严肃极了。 
她却笑了，诡异的看着他，费力的咧开嘴，露出几颗牙齿。
"难不成你也住过院?"
“你不爱说活，听课很不专心，每天都穿着校服，走路很快，放学要到学校对面等公交，是不是?”
寿亭感觉身旁像有无数面镜子，齐齐照向自己，她缩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什么。
“就像一块碍眼的疤！”
“不是这样，不是，是有些逞强，有些脆弱。”
“所以只能呆在角落里，呆在角落里等大扫除。”
眼泪掉落下来，寿亭觉得自己任性得有些过分了，多愁善感的也有些过分了，依旧埋在膝盖里，不让他看见。
“也不是，一天放学看你一个人很慢的在走。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大声哭，脸上都是泪痕，也不擦去，好像总是一个人，总是很绝望。”
一个人望着内侧的墙壁，所以只能被动接受，做着永远窒息的打算，所有你知道不会发生的事，你的期许，你的等待，都是义务，没有期限没有通知的消耗着你。因为她知道她的一直存在，消失了也是一种存在，所以似乎从不担心她的离开，寿亭默念着，她不会，她笑她的不会，再企图说服她也不会，她做不到，内心的那个弦绷紧了，便再也无法松弛，无论过去多久，哪怕是一个类似的表情，她也会紧张起来，解释不清的都是梦啊，都在做梦，长长久久的活在梦里。
梦醒了，人就走了。
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窗外哗啦啦的下起雨来。寿亭穿着白色碎花晨衣，起来收衣服。迷迷糊糊的不甘心，走到对面去，那人房间开着门，坐在写字台前没有回头，背对着她在打字，写字台上是一块深青色有些污渍的台布，她喃喃道，都是要过日子的人，多一些家具才好嘛!
“外面下雨了。”
寿亭站在靠门的位置，双手报肩轻轻的说，那人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的坐到沙发上：“昨天我看了一本书，有一句话印象很深，念了你听，人生如兜兜转转的圈子，以为的再也不见了，却发现离别为了重逢。然而时过境迁，一个在云端，一个在尘埃"。
分别是为了重聚，恍然间寿亭仿佛看到十六岁的校园，噙着雨水的广玉兰满开在砖红色的教学楼间。
“你觉得呢？”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小，他转过来，奇怪的看着她，像在等雨，雨声渐渐小了。
一首尴尬的歌唱到了最后，寿亭从梦中醒来，站起身，就想起了对面的门，那门关着的，走近一点，敲了三下，终究没用，门内似乎一直都空着，不过她的同情一直安慰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