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吾乡(2)

一大早便有人敲门，猫眼里看了一下，疲惫的而棱角分明的脸，没有刮胡子，礼貌的挤出笑容，熟悉的五官拼搭出一张陌生的神情来。
"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住在隔壁，我姓于，于西北。刚搬来的，这么早打扰，真不好意思，”那人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能房子很久都没人租了，昨天线路烧了，房东说今天下午才给修，着急用电脑，你看，能不能……？”
“进来吧!”
寿亭一边用手指着插座，让出进来的位子。
“谢谢啊，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事，您先忙着。”
寿亭关上了卧室门，不知道做什么好，就站在镜子前，默默的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对，你盼望的他现在就在外面，所以呢，没有所以，什么都没有。
很孤僻，是寿亭从小就被贴好的标签，父母的价值观，一百块掉在地上可以不看，一分钱怎么也舍不得拿出手。任何新想法都是值得踩一百遍的恶瘤，吃饭多吃了几口菜，便是好逸恶劳；不挑食就意味着不缺乏营养，那么有营养的就让弟弟来消化好了；未经允许吃了冰箱里的一个桃子，便要骂骂咧咧的吼上一天；一个星期20块的饭钱怎么都给不出来，弟弟追的动漫周边倒时时更新，父母吼累了，便带弟弟出去买足他想要的，全家一起温馨的吃给她看。主业学习自己也不能做主，一旦要学英文，便立刻骂忽视了数学，小心听话换过来，这骂声便也立刻调转过来。
若是他们被证实了错误，母亲可要先发制人的谴责，父亲几乎掀翻房顶，一边义正言辞骂你分心不专注，一边满腹心酸的哭诉就为你好，我们牺牲了多少，跪足一个周末才解气。她看到门口他们三人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的拖鞋，卫生间他们三人整整齐齐挂在一起的毛巾，放假了，晚上三个人便开开心心一起出去散步，四个人分成两块，留给她的是小小的一角，所能做的就是在书桌前好好学习。她伤心的时候去不了别处，躲在卫生间，对着镜子，默不作声，表情扭曲的流泪，然后学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解解气。
上了大学，世界简直安静的不像话，每天一个人去上课，打水，吃饭，自习，寿亭只认识方西子，很少回去的寝室，到了便闲聊几句，或者分享一些橘子小食，室友也随和的一句搭一句的寒暄。这样一直下去，她的寂静叛逆反而成全了她，活成了父母欣慰的样子，每每的成就都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是你们教育的好，我家儿子一点儿也不争气。"
聪明，积极向上，有目标，有追求，懂事大方，朴素扎实，最好的就是她没要求，这让父母松了不止一口气，也不用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悄悄提醒她，别打弟弟房子的主意。她对父母突如起来的亲切感到惊惶恶心，而惊惶恶心也是不动声色的。
于西北，那时她知道他在上海，便一心也想去上海，和他说说话，哪怕远远看到一个背影，影子也行。从大一到大四，她站在他院系门前合了无数张照片，最初心跳的感觉都已不见了，她还只远远的站着，背影，好奇，等待混在一起，像一只永不张口的蚌，小心护住自己内里藏着的一点柔软。她甚至幻想过，他是不是也在沉默胆怯的喜欢着她，并深深地坚信过，直到后来，这坚信她也不愿留了，寿亭终于停了，她决定带着自己的不甘心走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