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绮人】送证(5)

我们在酒店附近的露天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从这些年的经历到我和妻子的恋爱故事，还有周哥在东南亚闹出的很多笑话。
可我依旧有个疑问。那是十多年之后见到了周哥，我唯一想确认的一件事。
“哥，你还恨他们不？”
我最终还是问了，这个似乎不应该在眼下提出的问题。
小时候爷爷说我心里藏不住事儿，说我“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可正是这个秉性让我从周哥那里听到了一句话，一句无比重要的话，一句几十年后我还在咂摸味道的话。
周哥盘子里的沙拉一扫而空，又把杯子里的红酒当白酒似的一口气喝干。
“说不恨……连我自己都不信。被他们欺负走了以后，我真是觉得世上没一个人能信得过。”
他的语气里，我依旧能体会到那份跨越了十多年之后，仍旧无比新鲜的恨意。
“但是周哥你还能和人合伙做生意，说明你一定也走出来了，对吧。”
“是啊，多亏了你。”
周哥笑着看向我，可他的话我并不能理解。
“我？”
“没错，给你看样东西吧。”
周哥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神秘兮兮的搂着我的脖颈，迫使我看向他从餐桌底下伸过来的手掌，好像我们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似的。
不过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是一本酒红色的小册子。上面烫金的大字早就模糊了，可依旧能看清国徽和文字的痕迹。封面有很多龟裂的纹路，因为之前被剪碎了，又被我用胶带粘了起来。
那是周哥的教师资格证。
“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留着啊。不过周哥你现在不教书，应该不需要这个了吧。”
“不，我需要它。”
周哥坚定地说着，看向远处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了许多。也许他还在看着自己种植的草木，亲手粉刷的校警室……
然而外面不断摇晃的棕榈叶影，以及耳畔的海浪声，让我们再度回到了现实。
“它一直着提醒我，人性到底可以多卑劣……但同时它也告诉着我：就算是这样的世道，也有你值得信赖的人。”
周哥把剩下的话说完，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座椅。
只留我一个人在桌旁愣神儿，回味着周哥刚才的话语。
我看着这个男人远去的身影，风，从海边吹了进来。
缘起：周哥其人其事，并不是我完全杜撰的。
他是我的忘年交，也是在单位里为数不多值得我尊敬的人。但很不幸的是他因为内部的权力斗争，被调到乡下中学看门去了。
时至今日我还是会想到他，同时也不会忘记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究竟是何等丑恶。
谨以此文献给一年不见的那位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