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
钱,是个好东西,从我进听雨楼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而这听雨楼里最能赚钱的,是他,这个我慢慢才知道。
他叫沐辰,是听雨楼的头牌,听雨楼这烟柳地界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号人,但也确实只有听雨楼这地界能生出来这么一号人。
他自己经常自称辰公子,但熟悉他的常客都叫他倌儿,明明是侮辱性的词汇,他也不恼,只是敛一敛自己的红袍,佯装生气的说一句,我辰公子这儿可不留找倌儿的人,眉眼间尽是一派的风情万种。
我知道,那些人都是上赶着的喊他,就为了听他那点似埋怨又似邀请的尾音。
我认识沐辰那年他还是个孩子,真真正正的孩子,他穿着一身麻衣,小脸脏脏的,和我一起在后院劈柴,那时的他还不叫沐辰,那时的他没有名字,我们叫他小哑巴。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人听过他说话,他仿佛透明一般存在于后院,只有谁心情不好找人撒气时,才会有人想起他来。
后院的孩子,天生挨打挨骂的命。
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哑巴,我听见过他说话,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是他被前院受了委屈的姐姐用鞭子抽打了之后,那也是第一次他被打的止不住呻吟,他缩成一团在后院的角落里,压抑的呻吟声是细碎的,断断续续的溢出来。
那天傍晚,我偷偷拿了自己的药膏,塞在他的手里,他这才抬头看我,他的眼睛很亮很亮,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那时前院的头牌姐姐都没有那么漂亮的眼睛,他很快敛下了目光,从喉咙最深处发出了两个音节,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谢谢”,我摆摆手,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最后张了半天的嘴也没出一声。
我第二次听他说话是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穿着一身红袍,赤着脚,跑进了大厅,撞散了那群正在唱曲的姐姐们,从门口追着他过来的人已经拿起了鞭子,他却自顾自的唱起了曲,唱的是我们从没听过的曲,他也是我们从没见过的小哑巴,洗清了脸上的污垢的他比当时的头牌姐姐还明艳,他赤脚在台上踩着一种轻快的舞步,晃得比外面的雪还白。
他有名字了,一曲终了,他敛了衣袍,端了一杯酒仰头喝下,我听见他说,“我叫沐辰,只是个唱曲的,不是倌儿。”
妈妈到底还是没罚他,他太好看了,好看的一群宾客都晃了神,直到妈妈手下的人对他扬起了鞭子,才有人大把大把的往上扔银票,他笑着坐在台上,用手攥起来一把银票,对着妈妈扬了扬,鞭子终究是没落下,钱,终究是个好东西。
他成了头牌,其实从他那天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一定会是头牌,只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二)
我从后院被调到了他屋子里,伺候他的起居,据说是他亲自吩咐的,可能是为了还我一份药膏的恩情,我对他终究是有恩的,我自欺欺人的想着。
自从沐辰成了听雨楼的头牌,本就门庭若市的听雨楼更是围的水泄不通,沐辰每天酉时都会唱半个时辰的曲,这时的听雨楼就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以前只有男人来听,现在居然还多了些姑娘。她们有的只在外面踌躇,拿几张银票塞给站在门口的妈妈,说是给沐辰的打赏,更有些大胆的,跑进来和男人们一起往台上扔银子,银子落地略有些沉闷的声音和沐辰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