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虞（三）

我被打得挺严重。
右腿疼得不得了，后半夜还发了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难受的很。
请了郎中过来瞧，说是骨头被打裂了，我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老爷子这次下手是真重。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年我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年三十晚上整个府里热热闹闹，我呆在屋子里养伤，能听见别人热闹，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亏欠了我身边的两个丫头小环和小珮。她们俩怕留我一人在这房间里闷，一直守着我，连院内放烟花都没去看。
反正我也是卧着，干脆连岁也不守了，早早的就窝进暖被窝里，睡了睡了。也是让两个小丫头能趁早得闲，我是过不好这个年了，可不能把她俩也捎上。
躺下后我睡不着，指尖在被褥上乱描着。待到反应过来，一笔一划合起来都是一个“虞”字。
正写着字的指尖逐渐停了，再有个几笔又是一个“虞”，我想了好久，到最后写出来个“虐”字，眼泪一下子就逸出来了。我用手指抹去了被褥上的褶皱，哭得吸起气来。
哭累了便沉沉的睡去了，第二天醒来，也不知昨夜有没有做梦，梦里有何人？
这一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虽然我人在家里躺着，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
这城里最近到处都在传我被我爹“打断了腿”的事，和我一起的那几个姐姐妹妹也是遭了殃。家里的那几位爹纷纷效仿我家老爷子，虽然不舍得下狠手把腿给打断，但也是着实让她们几个领了一顿家法，还被禁了足。
最让人意料之外的，或是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夏家二小姐和她爹，夏老爷。
一直以来的夏老爷对她的宠爱说不清几分是真，倒感觉全是虚的。不因别的，只因为夏老爷心里有疑——怀疑夏夫人和府里的大管家有染，夏二小姐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夏夫人也是个烈性子，容不得自己被这样糟践，却也没吵没闹，就是二话不说，当即带着夏二小姐回了娘家，才过半天就送来了一封和离书。
我想起她曾说过的疏离感，其中滋味现在体会起来，真是百感交集。
年刚过完，院子里的青枝也只吐了几点绿芽，我的人生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要出嫁了，却是嫁去另一座城，嫁给另一个人。 
老爷子嫌我给沈家丢人，我在这城中名声已坏，怕是没有哪家愿意来提亲。同时也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索性远嫁了的好。
说起来倒也不算是陌生人，我要嫁去的夫家与沈家也算是世交，只是七八年前搬离了这座城，去了更远的地方。小时候甚至还与我未来的夫君玩闹过几次，只是当时万不能想到，将来的我会嫁给他。
时间过得快，桃花开败的时节，便是到了我出嫁的时间。 出嫁那天无雨无风，天气温柔的很。
原来所愿之事是真的不能件件顺心如意。 
直到花轿出了城，我仍在期待些什么，或者说是有什么不甘心终于被挑了起来。我哭了，哭声淹没在漫天喜气的唢呐声中，连我自己都不太能分辨出我是否真的哭了出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