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虞（二）

我听见他的笑声，很愉悦的那种。
阿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温和，一字一句讲得极清晰：“姑娘您就别跟我这儿逗闷子了。”
我愣住了。 
“您心里还不跟个明镜儿似的。”
（不要说这种话！）
“跟听雨楼这地界儿，谁不是个公子哥儿啊？不过就是今儿个陪李姐姐凭个嘴，明儿个陪赵姐姐溜个弯。”
（不要说！）
“您爱我？银子您带够了吗？”
（不要说啊！）
我不敢相信我所听见的一切，然而句句又听得是如此真切清楚。
阿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仍是对着我笑。只是我从那笑容里看到了不屑与轻蔑，真实得很。
我捂住胸口，但是没有用，心还是疼得厉害，我愈发感觉气闷。 
“怎的？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便觉得受不了了么？”阿虞贴近我的脸，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脖颈处。
我只觉得眼前人陌生。他真的是我心心念念的阿虞吗？有一种想法在我脑内滋生，我从未觉得我爱的人如此……肮脏？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也不知是酒喝多了的劲上来了，还是真真实实的被恶心到了，胃里一阵翻腾，我捂住嘴跑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所以我没能知道，他最后看我的表情会是怎样。 
狼狈的回到家中，理所应当的被老爷子抓了个正着。院内灯火通明，一看就是早就发现我偷溜出去，在这等我多时了。
一身酒味不用多说，也容不得我多说。
“给我跪下！”我乖乖跪下，老爷子的怒气仍然没消多少，手里那串常把玩的珠串也被迁怒，被狠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一瓣残珠崩在了我脸上又弹回地面，我看着那珠子，想起当时。现在我对阿虞的情意是不是也像这珠子碎得不成样呢？
“沈宜！你身为家族长女，没有一点长女该有的样子！成日就随意出入那些个龌龊腌臜的地方，和低贱人厮混在一起。简直是不知廉耻，败坏门庭！今日我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女！”
老爷子手中的家法便落在我的背上，我咬紧牙关，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窝，落了出来。
硬撑着挨了四五下，我终于泄了气，没挨过第六下，叫了出来。
“你还有脸喊疼？不知廉耻，屡教不改的东西！”老爷子还没消气，“这双腿管不住是吧？我来替你管！”
他说完，我只觉得右边的小腿遭受了一记重击，疼痛直直地钻进了骨头里。我没撑住，摔倒在地上，头被磕了一下，有“嗡嗡”声在脑子里乱窜。
我看见娘扑过来，挡在我的身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老爷，可使不得了。宜儿她知错了，她知错了啊！不能再打了！”
然后又转向我，想扶起我，却又不敢：“宜儿，快向你爹认错啊！快啊！”
我转头看着我爹，因为泪流得厉害，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怎样。
“我不会再去见他了。”我喃喃自语。
这不是求饶，是我的真心话。
“哼！”老爷子扔掉了手中的家法，拂袖而去。也不知究竟气消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