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活下去 南俊(5)

“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危险的吗？”在我即将关上身后的门时，那人脱口而出，“是氯化钙和湿漉漉的落叶，而不是雪本身的问题。除非你是个老手，否则你一开上去肯定打滑。我记得那天不就下雪了吗？所以他肯定…”他最后那句话随着被合上的门被关在了里面。我穿过空旷清冷的旅馆，通过狭窄的零食吧台和土特产折扣柜台，朝着出口直直走去。
我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现在的温度在零下，但也没有感觉到很冷。钥匙总是从我的指缝间滑落，我一次一次把它弄回手里但这只是无用功罢了。我攥紧又松开拳头。这辆老摩托疯狂地发出格格声最后终于发动了。我缓缓把摩托推出旅馆，标着旅馆的牌子那里就有个拐弯，我向右拐了大大的一个弯，然后驶过了一小段直路，接着就是另个向左的转弯。这里就是我第一次打滑的地方，也是接着太亨出事的地方。
我直视前方，迅速地驶过这个地方。我试着让自己相信，我没有因为安全问题而不去注视这条路，但这太过罪恶。是一个人活下来带来的罪恶感；是为自己仍然活着而松了口气带来的罪恶感；是没有能够站出来带来的罪恶感；是没有发声来为太亨辩护他的车技，没有坦言自己从来就没在餐馆看到过头盔带来的罪恶感。或许我只是个装作良心有愧的伪君子罢了。
我把太亨出事地点的那堆湿叶子弄散了。这一切不是我有意造成的，但这的确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洒下这些氯化钙的。但我是出于好意，我想防止路面结冰。事实上我是为了自己才干的这事，因为我当时一直以为下一单还有之后的单子都会是我来送的。“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危险的吗？”旅馆里听到的这句话久久在我脑海回荡。“他肯定是骑到上面然后打滑了。”如果我把这堆树叶移走了，如果我没有洒下这些氯化钙，他现在会是好好的吗？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车站等着这天的第一辆公交了。我点点头向他们打招呼随后又埋下头。我不想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触。第一辆公交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公交缓缓驶入车站。我深深地低着头，在其他人之后上的车。我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我只是想悄悄离开。母亲筋疲力尽的脸庞也好，误入歧途的弟弟也罢，还有与病魔抗争的父亲，以及愈发贫穷的这个家，这个需要我付出牺牲和时刻遵从的家，再加上试图认命的我，我都想逃离。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逃离贫穷。贫穷腐蚀着你对生活的向往。它把曾经的珍贵化作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它迫使放弃一些你不该放弃的事物；它让你感受到深深的怀疑、恐惧以及绝望。
昨晚，离开了旅馆之后我顺路去了趟餐馆，然后回了家。我也不记得在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了谁，我说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身心都是麻木的。我不知道那晚风大不大，冷不冷，有什么味道又或是我碰见了谁。我的大脑好像冻住了一般失去了思考。我机械地像个僵尸，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做了什么，我在干什么，我在想什么。是通往家的巷子口的那群狗从中叫醒了我。那一刻，之前还麻木着的所有感觉突然苏醒过来，无数过去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从一个地方奔波到另一个地方的那些日子；滑倒在公路上的那一瞬；我和其他的男孩子竞争，谄媚地请求老板得到一份工作；那些嘲笑我的男孩子们；还有我看着和我同龄的孩子们穿着校服在等车的场景。这些狗的吵闹叫声连同他们写满厌恶威胁的眼神也一并出现在这些场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