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篇】烟笼寒水月笼沙（国庆联文）(8)

他看着前方乌泱泱的敌军，张云雷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咧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自己和弟兄们已经撑到了极限，而敌方又何尝不是呢？最后，拼的就是自己的这条命了。
自己不就是一条命，不过是一名戏子，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呢？能把性命搭在这场战役中，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吧。
枪声猝然响起，穿过了浓厚的雨声，直直震得张云雷的耳膜生疼。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见了有人爬起，又有无数的人倒下。他抬起枪，扣动了机板。刺眼的红色在他的面前绽开。他低低地嘶吼着，肩部肌肉被后坐力震得生疼。
他的眼被红色笼罩，湿热的液体流入他的眼中，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血水。大脑因长时间的紧张运作而变得有了几分迟缓。他只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的眼前是雨水和飞溅的泥土，以及满地的殷红。
额头上突然传来了冰凉而坚硬的触感，身后传来了另一具身体的热量。张云雷的所有动作在一瞬间停滞，仿佛所有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离。张云雷知道这是什么，他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那一声巨响。
张云雷冷冷地笑了，嘲讽的，平静的。
但是等了良久，却未见身后的人有任何的举动。张云雷指甲紧紧地陷入了手掌心中，他扯动着干涩的唇，声音嘶哑难听，“你开枪啊，都上了战场，还在乎这一条人命吗？”
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口微不可闻地颤抖了起来。良久，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是我。”
张云雷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了起来，视线有了一瞬间的失焦。这声音曾无数次在他的耳畔响起，也在他梦回时，无数次令他泪流满面。他的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雨水流入他的眼中，令他的眼干涩生疼。他的眼眶猝然间红了。
张云雷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勉强抑制住身子的颤抖。他怕自己一开口，哽咽声就会抑制不住地从唇缝中溢出。
他想哭，想肆意地哭泣着，想把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全部宣泄出来。他记得，那傻子以前只会用温柔的声音唤着他“张老板”，自己哪怕是切水果落下的小小一个口子都会令那人皱着眉心疼半天，但是……就是这么个把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用冰冷的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从前，是那傻子最爱他最疼他的啊！
他只觉得自己心脏似乎被什么攥紧，痛得快要失去呼吸的能力。他知道他和杨九郎终究有一个人会失去生命，却从来没想过，会是那人亲手取走自己最后的一份眷恋。
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在北平的那些日子里，他日日回忆的就是在秦淮河畔的日日夜夜，而这傻子，却是在这转眼间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杨九郎……”张云雷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带出了浓浓的血腥味。他的睫毛颤抖着，“你……有心吗？”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
风雨声，子弹穿过空气的声音，嘶吼声，惨叫声在瞬间消失，他的耳畔只有身后杨九郎近乎凝滞的呼吸声。
泪水扑朔而下，冲刷着脸上的泥土，低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张云雷感受到身后杨九郎身体传来的热量，他是多么想将自己的脸埋进那个柔软的怀抱中，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