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张云雷｜枉担虚名｜〈三〉(3)

“原来你不认得啊。”覃贞蹲在地上划拉，把“张”和“章”两个字圈了一圈又一圈。
“谁说我不认得！我枕头上我娘给我绣着呢！我天天看……肯定是你写错了！要么就是写得丑，我认不出来……你看你这儿，这儿，这写的扭七歪八的。”
“……那，明儿个让我爸誊了，我再拿给你看，我爸写字可好看啦，到时候你再不认识就别怪别人啦。”覃贞放了手中的棍子，拍拍手上的土，朝那小辫儿撇撇嘴，就走了。
德云班子的学徒那时睡得是大通铺，一个紧挨一个的，屋里烧了炭盆，可也不顶什么用，毕竟这窗子是漏风的，晴天时清冷明亮的月光洒进来，倒也隐隐约约能看清人影。
“小辫儿，嘛呢？你在这儿都撅了半天了。”小辫儿觉得背上一沉，翔子的胳膊已经揽在了自己脖子上。
“别闹！我……我干嘛你管得着吗？”小辫儿把枕头上的字一捂，还好现在是晚上，看不见小辫儿的脸骤然一红。
“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真来劲了！”说着就去扒小辫儿的手。
小辫儿虽然还是使劲捂着，可抵不过翔子力气大，扒开手一看，下面空空如也，翔子也愣了，“吃的呢？”
“什么吃的？”小辫儿喘着气，有点恼羞成怒。
“没吃的你捂什么劲儿啊？我以为你藏什么独食呢，嗨，没劲。”翔子说着懒懒地在他枕头上抚了一下，手下凹凸不平，“咦”一声，俯身去看，才暗暗地看见枕上绣着字。“认字呐？想家啦？”
“是，行了吧，去去去，赶紧一边切，少烦我。”小辫儿使劲推紧靠在自己身上的翔子。
“好好好，我不烦你。”翔子自己起开身，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是吧，你这字，反了，你得这么看。”说着，就帮他把枕头倒过来。
“……你认几个字了不起啊？我就爱倒着看！管得着吗你？”小辫儿嘴上不饶人，一把又把枕头倒回来。
“好好好我不管，您爱怎么看怎么看，啊。”翔子说着一骨碌翻回自己的被窝，背过头去不再看他。
小辫儿面红耳赤的在枕头趴了许久，直到确定旁边的人都睡着了，才又轻轻起身，把枕头倒回来，一边用手指抚着上面凸起的笔画，一边想，怪不得认不得那小丫头写的，原来自己一直都看反了……
左边折三下，右边好几横道道，最后还有一个斜叉……
第二日小辫儿从覃贞带来的纸上低头看了半天，然后故作风轻云淡地一扬眉，手指“张”字，“呐，就这个。”眉宇之间尽是得意，偷偷用眼角瞥着覃贞的表情。
可她只是“噢”了一声，点点头，就慢吞吞地把那张纸收回去了。
小辫儿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就像师父本来说好的哪天带他们去逛天桥但偏偏却下雨了一样，没抓没挠的，却又无可奈何。
覃贞可看不出来小辫儿这心思，早上喊嗓的小子们比他能说会道会玩的多了去了，只要小辫儿不先来找她说话，她也想不起来去找小辫儿说话。
小辫儿见她听别人说得起劲，梗着脖子一个人站在一边，哼，那段戏文谁不知道？他也会说，说得比别人都好！只要你来问我！你，你倒是来问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