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张云雷|枉担虚名|原创bg〈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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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庆园二楼。
老赵沏进来杯香片便又悄悄放下门帘出去了,一出门碰上了急匆匆要进去放行头的杨九郎,老赵急忙拦住。
“杨老板,待会再进吧,要不您放着等我回头给您收好也成。”
“怎么了,这是?”杨九郎托着衣裳,往里面张望。“谁在里面呢?”
老赵压低了声音,“张老板和一个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杨九郎不解地瞪了瞪眼,又张望了两眼。
“嗨,这我哪知道,听张老板说好像是故交,不过咱想着,既是故交见面,总该叙叙旧之类的,方才我进去,俩人就这么干坐着,一句话都不说。”
“故交?”杨九郎沉吟片刻,然后促狭地笑笑,将手里的衣服递给老赵,“成,那劳烦您给我收好,回头我再问他。”
“哎。”老赵麻利地接过来。
张云雷卸完了妆,换上一袭素净蓝布大褂,拿眼觑瓷杯里沉浮的香片,从在台上听见覃贞那声“小辫儿”开始,他就好像在做一个梦。
多年以来,纠缠不休,念念不忘的梦。
他倒仓在外七年,什么活都干过,混天桥,捡烟头,帮着卖大碗茶,有时候有住处,有时候没有。没有住处的时候就睡在街头,屋檐,墙角,怎么着都是一夜。
春秋好一些,冬夏难熬,睡不着的时候,他有时会想起跟着师父,师兄弟在陶然亭吊嗓的日子,那时候冬天也冷,可和许多人挤在一起,毕竟热闹,暖和,那时候他嗓子最亮,身段最利落,师弟们总爱凑在自己身边或请教或玩闹,师父也总是抚着他的那条小辫,说他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可惜他没有妆,只有光秃秃的后脑勺,这里也没有阑干,只有茅草。
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如果当年她来找了自己,现在会是如何?如果她现在突然找到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是什么反应?如果她不来找我,只是在天桥偶遇,又会怎样?
想来想去,又为自己感觉悲哀。
她凭什么来找自己呢?其实自己和她什么也不算,可能在她眼里的这两年的情谊,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回忆里亲昵的放肆,交心的真挚,也许只是源于自己过于放肆的想象力。
就这样躺着翻来覆去地想,想多了也会累,累到梦里相见,自己却张不开嘴。
如鲠在喉的这七年。
“你也剪头发了。”张云雷看看覃贞耳后齐刷刷的头发。
七年不见,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此的风轻云淡拉家常。
不然要怎样呢?
覃贞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捋捋自己脑后的发:“学校里大家都剪掉了。”
北平女学生剪发风潮愈演愈胜,前几年剪了发的到街上必然会引起侧目指点,然而这几年到北平的街上看一看,不剪发的反而是少数了。
“你的小辫儿也剪掉了呀?”覃贞冲他笑着眨眨眼,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神情,只是面庞相比那时消瘦了一些,“是呀,都成名角儿了嘛——张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