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张云雷|枉担虚名|原创bg〈二〉
出门前刘妈嚷着不让她脱那厚夹袄,如今站在日头下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出汗,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可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她手里攥着的一张好不容易抢来的票,现在变得汗涔涔的,检票口就在前面,却怎么也挤不到跟前。
检票口前维持秩序的人帽子歪了一半,尖着嗓子冲一人喊,“您没票挤个什么劲啊!”
覃贞的一身蓝色袄裙挤在各色人中间,前拥后挤,动弹不得。
场子里的“急急风”敲起来了,可她离门还有老远,一场戏若只能看得一半岂不是白白让人沮丧,她奋力往前挤,瞅着人缝钻,眼看着离检票口剩下不远,覃贞奋力举起手里揉搓得不像样的票子,“我有票!”
检票的人瞧她被挤得可怜,隔着两排人伸手拽住覃贞的袖子,硬生生地把她拖到跟前,检了票,放她进去了。
覃贞理了理挤乱的头发,赶紧入了场子。
她打小跟着妈妈和刘妈不知听了多少场,像今日这般狼狈还是第一次。
覃贞家里有了戏匣子后就很少来场子里听戏了,一则刘妈说现在世道乱,一个女孩家挤在三教九流混杂的戏园子里不像回事,二则她的功课催得紧,实在不敢怠慢。
后来学校里有了什么学生自治会,每天课上的不多,各色形势讲座教育倒是不少,学生心思都不在课堂上,许多老师自然也无心上课,三天两头的这会那会闹的人头疼,这几日又是许多社会人物来学校宣讲其政治主张,覃贞实在听厌了,索性请了一周病假,在家看着妹妹惠和妤,每日坐在那棵老槐树下和她们诌些故事,或者拿本书躲西厢房里一看一天。
今日起来听了会电匣子,依旧是铺天盖地的政治播报,偶尔插播一两条什么膏药丸子广告,好容易播了一小段《春闺梦》,嗓音虽说不熟,却醇厚悠扬,听完而意犹未尽,紧接着又听播道,此为张云雷张老板所唱,今日三庆园亦有演。
果然许久不听,如今当红的角儿可是一个也不认识了,覃贞回味刚刚那段,感叹间突然动了去园子里听一次的念头。
妈妈洗了碗在屋里躺着,她如今有身子了,经常懒怠动弹,覃贞拿了钱,告诉了她一声,就也出来了。
刘妈带着妤买菜回来,问她干嘛去,她急匆匆地换鞋,应了一句,“三庆园看戏去。”又紧接了一句,“我妈让了。”刘妈照例嘱咐了些当心之类的,又给她拿了夹袄逼着穿上,才放她走了。
覃贞此时挤在池座子的最后一排,连个板凳也坐不上,戏唱起来来了,前面却有人挡着,视线被挡了许多,只能瞧见台上人带的行头珠翠,背的旗罢了,脸也瞧不清楚。旦角的唱腔依旧惊艳,和电匣子中听来自然是更胜,只是台下的叫彩声却也不小,她站的又靠后,非要用心才能听清到底唱了什么。
这出折子戏唱了大半,覃贞连心里抱怨窝囊的功夫都没有,只听那一转三叹的调子,前面有人赞旦角的身段的,后面的人瞧不见,又是一阵挤拥,人影交错,台上人的身影一闪而过,扬袖,抬眼,一双极媚的眼,覃贞心中一颤,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又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