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粥（作者：芥川龙之介）(2)

从五品营养不良、面无血色、呆若木鸡的脸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饱经社会蹴鞠的“人”。这个没有品位的武士，每每想到五品的经历，就感到世间的一切，突然显露出原来的卑劣龌龊，与此同时，五品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和数的过来的胡子，带着一丝安慰依稀传到他的心头。
但是，这仅仅是限于年轻人一人而已。除他以外，五品依然生活在周围的蔑视当中，不得不像一条狗一样继续生活。首先，他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只有一件磨得油光发亮的长衫，长衫的肩膀处边角链接的地方也有些许的开线，，裤子底边也破烂不堪，裤子中央往下没有衬裤，露出细瘦的腿，即使是毫无口德的同僚，看着他这副瘦牛拉着破车的样子，也觉得他太过寒酸。而他佩戴的长刀也不伦不类，刀柄把手已经坏了，黑色刀鞘的涂漆也斑驳陆离。他却依旧红着鼻子，耷拉着草鞋，在凌冽的寒风中，本就弓着腰越发猫了下来，像是再找什么东西似的左顾右盼，在街上一步一挪。连大街上卖东西的小商贩都对他作弄戏耍，这也就不足为奇了。近来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一天，五品去金陵，经过三条的小门时，看到有六七个孩童聚在路旁，不知在玩神魔。五品心想，是在玩陀螺吗？于是他从后面偷偷瞄了瞄，原来是他们在殴打一条脖子上拴着绳子，迷了路的多毛狗。胆小懦弱的五品，虽然一向怀有同情之心，但是总瞻前顾后，缩手缩脚，从没有敢见义勇为，挺身而出。但此时面对的是几个孩童，他心中不禁涌现了几分勇气。他笑呵呵地拍拍一个貌似孩子王的孩童肩膀道：“饶了它吧，狗挨打也会痛啊。”这时，孩子王转过身，翻了翻白眼，轻蔑地撇了撇五品，那种神情酷似侍卫长官与他无法交流时的样子。“别多管闲事。”那孩子王后退一步，傲慢的反唇相讥，“你想干神魔？你这个红鼻子。”五品觉得这话就像是一记耳光抽到自己脸上，但不是因受到辱骂而感到生气，而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自讨没趣而感到及其窝囊。他只好用苦笑来掩饰尴尬，一言不发地继续向金陵方向走去。
后面的孩童们，六七人搭着肩膀，对他伸舌头，做鬼脸，翻白眼。当然，五品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就算知道，对于窝囊的五品来说，又能如何呢？
那么，这个故事的主人翁，只是为了让人戏耍羞辱而生活在世上，另没有任何人生希望的么？那倒也未必。五品从五六年前就开始对山药粥异常执着。所谓山药粥，就是将山药切碎，用水稻熬成的粥。这在当时作为无比的美味佳肴，甚至摆到了皇帝的御膳之中。因此，像五品这样的人，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大摆宴席的时候才能品尝得到。不过，即使是那个时候，也不过是润润嗓子罢了。于是，一直以来，能过饱饮山药粥就成了他毕生以来唯一的愿望。当然，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他的愿望。不，就算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清醒的意识到这就是他毕生的愿望。但是毫不过分的说，事实上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活着——人类，有时候就是会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达成的愿望而付出毕生精力。笑其愚蠢的人，终究只是人生的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已。（你渴望祈妹、蕾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