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陌上雪(5)

“他说，这辈子去了无数地方，就是没有机会来极北之地看一看冥水。”少女又抱着那个墨色的瓷瓶，她把脸贴在瓶子上，像是在同瓶子里莫须有的灵魂交谈。她低声说着，“看哪，子婴。你想看的冥水，就在眼前了啊。不过这河水污浊不堪，也不像传说的一样埋藏着无数冤魂。只是一条普通的大河啊，与其他河流没什么区别的大河。你看到了会失望吗？”
“雪姑娘......”
“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喜欢这里，可是这里太死寂了。我们生一堆孩子，在这里住下来，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了。”
“子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好想你。”
薛牧之看着眼前的少女低声说着话，他心中忽然被一种绝大的惶恐占据了。他想要伸出手去按住少女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移动了，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看见少女揭开面纱，一双翠绿色的瞳子闪着幽深的光芒。明亮的眸子飞速地黯淡下去。
薛牧之惊醒了。
是了，一个魅。她是一个魅女。
也只有魅女会用雪魅这样的名字，也只有魅女会有洁白如雪的长发，也只有魅女能用这样操控人精神的瞳术。自己经过这么久都没有发觉不免让人气恼，其实知晓少女身为刺客的时候就该发觉了，只是自己愚笨不愿多想，其他两人想必早就了然于胸了。
“对不住公子，瞒了公子那么久。其实公子才是我们之中最纯真的那一个，你本该平静地度过幸福的一生的。让你见识到这些，是我们的过错。”
少女的声音幽幽的，似乎离薛牧之越来越远了。
不是这样的，薛牧之在心里说。他想大声把它说出来，但却动不了嘴唇。
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还有挽回的机会的。你本该，获得幸福的啊！
薛牧之想要大声咆哮，但他现在却无能为力了。魅族的瞳术封印了他的行动。他只能停在原地，做不出任何行动。
薛牧之觉得这个少女离他越来越远，她不带半点活的气息，像是要离开这个尘世间了！
滔天的巨浪以摧毁一切的威势拍击在岩石上，无数水花飞溅起来，想要去冲散阴翳的天空。浪花和海风乱了她的眼睛，茫茫之中，她举起手指着冥水空无一物的上空，那是一种极其喜悦的欢呼：
“看哪！看哪！我又看见他了！”
她高高举起那个墨玉的瓷瓶，像是在欢呼着什么。片刻，她又把瓶子抱在怀中，轻声呢喃。
不知道是什么点燃了她的精神，她瘦小的身躯里迸发出极大的力量。她颤颤巍巍地从马背上站起来，少女向着虚空纵身一跃，黑色的长袍漂浮在空中，然后落进了漆黑而翻涌的大浪里。海浪的力量卷着她的身体不断地拍击岩石，压入河底。
海风里，她纤细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薛牧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大的哀伤，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够动弹了。然而他骑着马在崖边无力地奔了两步，最终依旧是停了下来。他看着那袭黑衣在激流中沉浮着，晃动着，犹如生命最后的火光。这火光在漆黑的河水中波动了一下，然后一个浪花翻过去，被死神的河流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