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陌上雪

一
在晋北的传说里，在严寒的立冬，若是下一夜漂泊而冷彻的大雪，那么来年的春天就可以开出最动人的花来。这场大雪这是晋北人先祖灵魂留下的精神印记，他们把自己对于后世的宽容留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留在每一个晋北子民与生巨来的血管中。
从翰陵到八松，尽管风俗各不相同。在这个立冬的晚上，人们倚坐在家中的炉壁旁，炉壁中烤着火，焚烧着尚未完全化尽的薪草。有钱的人家借着炉火烤一户温热而暖心的羊奶，家中贫困的便只能尽可能地拥抱微弱的火光，以此来维持自己身体的温暖。
晋北有一句民谣，叫做“枯死白骨最动人”，说的是你一路北上，沿途就能看见许多枯槁似的白骨，尸体也没有人收，就这样静静地曝尸在荒郊野外。天气很冷，尸体也不变质，等到晋北这个地方下起冬季最烈的雪，这些尸体就一夜间变成了白骨，白骨在皑皑的白雪中交织。远远看过去，宛如泛着光泽的璞玉。
这些白骨生前都是没有地方住的穷苦人家，也有一路流浪到晋北的，却不幸遭遇了晋北的大雪。这些衣衫褴褛的浪人互相拥抱在一起取暖，却被逐渐累起来的雪堆埋在了地下，很快就没了声音。
晋北人相信这场雪是祖先对他们的馈赠。然而在这场馈赠里，数之不清的人死在了荒芜的田野里。他们的灵魂被冰封在这片苦寒的大地上，流下的泪水凝结成冰珠，落到了深青色的土壤里，随不知所踪。
晋北再往北就是一条河。这条河被称之为“冥水”。冥水的河水终日奔腾，是一种深沉的墨色，宛如一条漆黑而狂舞的巨龙。
关于冥水有一个传说。据说冥水连着死者的国度，投身入冥水的人尸体沉入水里，灵魂就会被接引到冥府。在那里你接受试炼，宽容的冥府之主会网开一面让你选择来生。若是今生落下残疾的，那么来生也可以活在一个完整的躯体里。
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大多都是无稽之谈。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有人信，每年去往冥水投河的人数以千计，可最后到达的也不过是区区几个人，十有八九都冻死在了晋北的路上。最后偶尔有投入河里的，也不知晓有没有被领到冥府，又有没有投的一个好胎？
这些人如今依旧络绎不绝地从这片大陆的各个地区出发，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为的只是把自己的性命投入冰冷而漆黑的河水里，以此求取一个有关来生的好梦。
这块苦寒的土地上，黑袍的少女赤着脚，踩在洁白浩瀚的雪地里。她像是感受不到寒冷，随着呼吸微微吐出的白气，在遇见空气的一瞬凝成了冰晶，落在了少女身前的土地上。少女拉下了兜帽，令人惊叹的是，她的长发雪白而无暇，仿佛轻盈缥缈的白纱。
少女拿出了一个墨色的瓶子，她把自己娇嫩的脸颊贴在瓶子上，闭上眼睛，仿佛在听瓶子里的声音。
“就快到了。子婴。”沉默良久，终于，少女轻声说，“你等一等，就快到了。”
二
南宫勒住缰绳，他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军队在他的身后停下，步伐一致。
“就地扎营。”南宫的声音透过天空远远地传出去。蛮族的草原上，声音总是可以无所顾忌地传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