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陌上雪(6)

她终于是死了，死了。一无所有地离开了。薛牧之的手微微颤抖。他低着头，觉得自己几乎要留下泪来。
又一次，我什么都没做到。他们都离我远去了。远去了。薛牧之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抬起头，发现雪渐渐地下大，几乎就要堆没整块岸土。无数雪白的白绒从天上落下来，飘在冥水的河面上却不融化，就这样逐渐堆积了起来，仿佛晶莹而纯白的碑。漫天的雪花凌乱地飞舞，以拥抱整个世界的壮阔飘零。黑色的长河连起白色的平原，黑白交织，不分彼此，渐至最后，那一抹黑色终于被白色完全吞没。积雪覆盖住冥水，像是要把这条死神的河流埋在底下，向着这苍茫茫的天地间，宣誓雪的永恒！
这是坟墓吧，这便是以天地为坟了啊。魅生于天地之间，生于初雪之中，最后何处来，何处去。连离开也是这样的纯粹决然，还真是和以往一点都没变啊。薛牧之轻声笑着，泪水却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
这一对死脑筋但又惹人怜爱的夫妻啊，他们终于得到了天与地的见证与祝福。这世上该没有比他们更为幸运的夫妻，但是他们又是那样的不幸哟。世事的难料，造化的弄人，一切的一切终究要等到归于尘土的时候，才能得到最后的升华。
你们总是这样。为什么，要像那样活着呢？我做不到啊，我只是想活的更加开心一点。
薛牧之终于无法忍受，他歪过头，让自己的泪水划过眼角，眼角火辣辣地疼。他想起曾经那个少女对他说的话：流泪真是好啊，还能流泪就说明你这个人依然活着，而不是就这样死了！
他呆呆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直到那座小小的雪坟缓缓沉入河里。这时突然有婴儿的啼哭声在一片极死的寂静中响起。他回头，雪坡上一个小小的襁褓，白皙小巧的婴孩看到薛牧之那张黝黑的脸庞，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五
“这是她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了。”南宫怀里抱着婴儿，他久久的沉默着。
“说到底，她爱的终究是谢子婴，而不是我广平候。”南宫失笑，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个身影摇出他的记忆。
“谢子婴，我终究不如你。”
“她当真一句遗言都没有么？”
“她死的时候很平静，没什么遗憾，一句话都没留下的。”薛牧之弯腰行礼。
“这件事，我不怪你。你下去吧。”南宫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想要一个人待着。这是他的习惯，有时候碰上极其烦躁的事了，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直到想通了才愿意出来。
南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心里端是无法避免的烦躁，紧紧攒起的双手上青筋爆出。然而当啼哭声响起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到婴儿那酷似少女的脸庞，心里却突然没来由地软了一下。
像，真像啊，真的是一模一样。他在心里说。
“你当我不知晓你的用意么？你就是想把她经由薛牧之的手带给我，让我赎我自己的罪！”南宫突然冷笑，“你到死了，还是不愿宽恕我的罪孽！”
“你行刺我失败，我抓到你也没有与你计较，反而让你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可你还是要去赴死！你还是要我赎我自己的罪！杀了谢子婴又如何？你雪魅怨的，无非就是我诛杀谢子婴这件事！这件事，我不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