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8(3)
违逆先皇遗命,其罪当诛。她倒在玉阶上时,已身中十几箭,一口气撑到新君赶来,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来,叫你一声陛下。
皇上始终记得云兮在他怀里依依咽气的样子,那时她已褪了朝服,去了冠簪,跣足披发,只是他的妻,是他周岁未足的稚子的母亲。
说好在夫人摇光宫中安歇,那夜雨打檐铃,皇上念着云兮,便只在那儿歇了一夜,并未有宠。
摇光大为不安,令婢子打点了那日当值的内侍,几番打听,才知是玉辇行至半途,重明宫递了一道折子。她便向当着礼部侍郎的兄长哭诉,这事就在朝中传开,一时猜度四起。
未久,皇上下了诏令。诏曰,春汛已至,边河泛滥,当加筑堤防,勤问饥馑。他召长皇子入朝,责其身为皇子之长,疏于垂范,不识于农时,不觉于风雨,故而命其巡按边地,犒赏筑堤之劳役,安抚沿岸之黎民。
朝中便有许多微词,说这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主,皇上竟把此等民生大事交予他,莫不是御心有什么动摇。
那一春润玉旧疾复发,逢着连宵急雨,又是几夜秉烛览卷,不曾安寝,已是咳中带血,可是起行前夜,心中却得了安稳。
他想,总要对得住他的小侯爷用半条命换来的消息。
春草一样蔓生的心绪,一日一日渐遮不住。
藏经阁上一秤棋下到半壁乌云半壁乱雪,傅红雪却向着炉中袅袅的檀香出神,许久未落子。
无字上师只同他对坐着,并不打扰。
他知傅红雪的棋袭了一个人的沉静,全无十六七岁的好胜,倒像大漠中的暗河,流淌时只是不着痕迹,季候一至,则浩浩汤汤势不可止。
那是往常。这夜,竟难掩少年心性,一子一子犯险,尽数杀灭之后,便成困守之局。
待傅红雪回过神来,无字上师悠然向他一笑,道,公子,可是想家了?
傅红雪垂眸不语,忽问,上师,来周国多少年了?
寒音寺的无字上师,在长皇子的名笺上是一个“枢”字。傅红雪这样一问,两人便是相认了。
枢不动如山,如常答他,七十余年。
傅红雪问,为今,还想家么?
枢缓缓道,小主人,可是有话问我?
傅红雪踌躇着,说,殿下……
枢点了点头,许他问下去。
久已不能对人提及那人的只言片语,只不过念出殿下两字,心底万千况味已涌上来,一时竟是哽咽了。
终于能提起了,又无从提起,为掩住心事,只好问了最堂而皇之的一句。
傅红雪道,殿下暗中护持军情往来多年,只为守得一方安宁,满朝皆当他是忝位赋闲,可陛下心里是清楚的,为何不能……
傅红雪说到此处,想起从小到大,长皇子并没给他立过什么规矩,若有,便是不许妄议朝中是非,这仅有的规矩,也不曾说出来,而是长皇子身体力行,譬如一念青之事,不得已同他言明之后,也绝口不提了。傅红雪心知,朝事,皇族之事,不是他当问的,说下去,便是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