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沫(8)

你总是一个对无关紧要的事情莫名其妙认真的人。
对于做虚假宣传，你给自己的解释是：你只是在尽责地完成工作，这是你专业性的体现，你的工作是设计和创意，你没有义务去确保内容的合理性和真实性。
但你其实并不能说服自己。
在做完这一套设计之后，你想了两天，提出了辞职。
你说你要去北京，找一个更好的发展。
之后你也确实去了北京。
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在你到北京之后按时进行了发放，倒也算好聚好散。
小柳小柳和她的男朋友似乎是王总某种意义上的亲戚。但具体是什么远近程度你不得而知。
视力康复门店开起来以后，小柳的男朋友做了店长，小柳随后也去了视力康复门店工作。
视力康复门店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他们的工作服很像医生的大褂，但事实上所有的工作人员对于眼科完全没有任何专业知识。他们只是经过了非常简易的培训，就开始进行对于近视，远视，散光等视力问题的治疗工作——如果勉强算作治疗行为的话。
因为小柳总是要和你交流宣传单和易拉宝的设计，所以你得以充分地和她交流了关于这个视力康复项目的看法。
然后你发现，她是真的信了。虽然她戴着眼镜，自己也做了一个月但没什么效果，但她仍然确确实实地信了。
不但小柳信了，小柳的男朋友也信，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信，王总也信。
只有你不信。
这个事情于是变得非常的讽刺。
其他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做好事。
他们不但相信了这个项目的意义，也相信了自己的简单培训确实可以让他们回答顾客关于眼疾的咨询，也相信自己可以对他们提供帮助和治疗。
虽然你用设计与创意工作的专业性为自己辩护，同时你也并没有真的参与到这个项目的实际运行中来，只是做了宣传设计，甚至早早离职以抽身出来。
但从始至终，认为它是一个骗局并昧着良心去做事的，只有你一个人。
碎沫你的姥爷年轻的时候是军工厂的工程师，是新中国建国初期的大学生。天南海北走过看过许多的地方，学问好，见识广，一手老工程师标配手写仿宋字写得如同印刷的一般。
然而老年之后，这样聪明的人，参加过安利，练过气功，经常被骗去购买各式各样的虚假医疗产品，假药。
甚至有一年花了几万元买过一个昂贵的理疗床，后来机器被搬到了你们家也就是他的大女儿家里，几年都没有开过机。
谁劝都听不进去。有时口头答应不再买了，还是会偷偷地参加讲座，偷偷地去买。
而你，意外进入了一个公司，先是经历了教育创业加盟的骗术，后是医疗的骗术。想想可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循环？
虽然受骗上当的不是你，你只是普通的打工者，但你亲眼看到了一个泡沫破碎的时刻。
人们总是会有各种的愿望，一些很简单很朴实的愿望。
比如长寿，健康，富有。
有错吗？合理吗？
没错，合理。
但这所有简单美好的愿望，像一个个巨大的气球，总是会被趁虚而入，一针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