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无言(4)

而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人是用语言来思维的，如果这种新型失语症能引起语言机能最根本的损坏，那就相当于将人类构造高级思维的砖石都销毁了。简言之，世界上将诞生一种叫做“人”的野生动物。
届时物理、几何、化学、建筑等等知识体系都将从人类世界抽离，当然也包括道德、伦理等等一切抽象概念，那将是一个人不复为“仁”的世界、一个人类几千年文明进化归于虚无的世界。
就在我惊悚地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东方露出一片白色。
虞牧歌的家已经到了。
九、
就是看一眼，又不干嘛。况且人家没准早跟着高富帅男友逃难去了。
我这么想着，敲了敲门。
“谁？”
门里传来她的声音，我呆住了。之前意识到不说话不行的时候，我也多次自言自语来着，可是说出来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明白。但现在，我一瞬间恍惚了，好像这场灾难都是假的一样，好像得了失语症的就只有我一样，我来这里好像只是大学时代的延续。
可我一开口，就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妄想。
“唔啊......”
意义不明。
“喵。”
身后的猫跟着叫唤起来。
门开了，虞牧歌一脸惊惶地看着我。
是在读研究生了吧？感觉一切都还像当年那样。
十、
房间乱的一塌糊涂。
牧歌翻出信纸，在上面写了点什么，歪歪扭扭，我辨认了好一阵子，才看出是“怎”和“来”两个字。看来她也确实受到了失语症的影响。我又在纸上写下“看你”两个字。她呆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看不懂，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我又写起来：
“他？”
“逃。”
这个字她花了好久才想起里边怎么写。
“你？”
牧歌呆滞地盯着这个字，疑惑地摇了摇头。我心下叹息一声，写下：
“逃？”
牧歌又盯了一会，忽然猛地号啕起来。我又在纸上写下：
“打鱼，放牧，唱歌。”
如果她能想起当初我追求她时，用这六个字描绘的理想生活就好了。
说起来这几个字我一画都没忘，真是奇妙。
十一、
在小城北边两百公里左右的河谷旁，有一片天然草场，生物群落丰富。以前自学生态学的时候，我在这里搞过野外考察，结论是“适合渔牧业”。
跋涉了一周左右，猫倒是不用担心，嘴里总有东西。我们两个人则是全靠着回想我泡B站时看的野外求生视频，有样学样才勉强活了下来。但我和牧歌之间用文字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困难，肢体、吼叫和图画渐渐取代了语言的地位。我明显感觉到了思维的退化，人类就要退回到石器时代了吗？
果然，在去牧歌家的路上想到的，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们遇到了几只“耶胡”。没错，就是《格列佛游记》里提到的那可憎的人形畜生。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很可能是附近的村民，因为本身的思想比较简单，所以失语症的终极症状就很快表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