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十六）(2)

翠翠低着头，抠着手指。一晃十年，翠翠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冯启俞这些年安顿好了北边儿来南边儿之后，每个月在金公馆进进出出，翠翠不是没劝过自己要死心。谁都知道冯家二少爷对金家大姑奶奶是打小儿的情意，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就算小姐想让她嫁做当家夫人，二少爷也不要啊。
“表少爷……您放心，我劝劝姑奶奶。”翠翠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越烧越热，只好眨着眼睛低着头。
冯启俞看她又抠着手指甲和周围的死皮，一把打掉，故作严肃道：“别抠了！都说了你这手别老泡水里干活儿，你看看挺漂亮的姑娘，这手像话么？”
翠翠一时间脸更红了，更是无所适从，忙把手背到身后频频点头：“知道了……表少爷您……别着急……”
“还叫表少爷？都说了你跟着你家小姐叫就好。这事儿你也别是因为我去劝她，你又不欠我的。”冯启俞笑了一下，安慰道，“你们家这大格格啊，倔，打小儿就这样，得亏没娶，不然得气死我。”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冯启俞知道翠翠心里是欢喜他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早就知道。他的大妹妹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但翠翠总是记得他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在金家最舒服的日子也是翠翠陪着的。后来他知道金姗姗不爱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他了，他才发现原来翠翠一直这么不争不抢的，总是默默地帮他劝导金姗姗，无论是一开始说服她来上海，还是说服她进军统，翠翠到不像是她金姗姗的贴身丫鬟，而是他冯启俞派来的说客。
因为知道，所以冯启俞更不能肆意妄为地让翠翠一直对他这么好下去，这份情，万一日后还不起呢？
翠翠送了冯启俞出门，转身到二楼书房送杯茶进去。刚推开门，就见她家小姐坐在书桌里背对着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格格，您少抽吧。喝杯茶润润嗓子。”翠翠轻手轻脚把茶盏放下，顺手倒掉了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
金姗姗嘴角勾了嘲讽的弧度，看都没看身后的翠翠：“冯二爷又派你来当说客了？”
“不是表少爷，是我。小姐，我说句话可能是僭越了，但我希望您千万别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金姗姗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涂着丹寇的指甲愈发显得嫣红。
“张老板心里有您，您心里也没放下张老板。不管是非，这一回可是保他的命。”
“然后呢？让他看着我一个一个的杀干净那些人？最后还要再骗他，我不爱你，我是为了我的任务，你有多远就躲多远？”金姗姗的声音极力保持冷静，最终还是哽咽占了上风，“那是金嘉蕾能作出的事情，我不能让金姗姗毁了。”
翠翠不说话了，只是眼见着金姗姗喝完了一杯茶，默默地收起杯子转身离开。临出门，她突然转身：“姑奶奶，我拿您当亲姐姐，白嘱咐一句。您可千万别做自己后悔的事儿。”
咔哒，门关上了。金姗姗从眼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雕着白玉兰玉饰的簪子，手指摩挲到另一头。
“哎呦。”一个走神的工夫，扎破了手指，鲜血涌出一个红点。金姗姗赶紧将手指含进嘴里吮吸着，极力掩盖着想要溢出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