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晰】《意难平》(9)

“我真是要，为你疯了……”
周深低着头，看不见王晰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语气里是交缠牵绊，乱作一团的情绪。
王晰的额头碰了他的，语气一如他们见面时的问好。只是这次是永别了。
“周老板，别再见了。”
周深靠着那堵墙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又成了戏台上无懈可击的周老板。
只不过在此之后的上海是越来越混乱。日本人，租界，警察，黑帮，不知为何就掀起了腥风血雨，屡见不鲜都是打打杀杀。
周深从不看报纸，从不看与王晰有关的事。他只管演他的戏。
过了几个月，有一回居然有日本军官来听。全班上上下下战战兢兢，唯独周深处之泰然。他自顾自沉入戏中，对周遭都无知无觉。
可是那日本军官却偏偏要挑事。戏正上演着，突然就叫了停。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又让翻译官翻译了一遍，大抵是说这戏演得多么多么糟。
台下坐着的戏迷们听着火大，却无人敢支声。独台上小小一人，走到台前，冷着脸，挺着脊梁，丝毫不惧地看着那日本军官，问他一声想要如何。
花旦身姿婀娜，涂了满脸的娇艳，此刻笔直地立在那处，光芒都聚在他的身上，像是一个最坚强的勇士。他单薄的身体仿佛能撑起天地。
日本军官为他这反抗的态度气恼，又听翻译对他小声传递这双喜班也曾为王先生所捧云云，忽然张狂地笑起来。
“你们交了好运，王晰不罩着你们了，否则等他死了之后，你们这戏班怕也活不成了。”
翻译的话跟刀片似的，刮得周深耳朵疼。他忽然有些站不稳。
“你说什么……”
那日本人见他受挫模样，终于满意，好心情地让翻译再重复一遍，还加入了几句补充，说王晰不识抬举，跟日本人对着干，又正被上海滩的黑帮围攻，死是迟早的事。
周深只觉得当胸一口血就要吐出来。恐惧从灵魂里释放出来，震得他浑身发抖。
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
王晰可是上海的王！他怎么可能死。
他不信。
他不会死的。
然而思绪却瞬间将过去穿成一根线，在他脑海里勾连。他反常的冷漠，狂热的亲吻，滴滴点点都在预示着什么，只是周深从来不去细想。
他突然抗拒这样的想法，硬要将这些都挤出脑海。
都是假的。王晰就是个风流好色之人，他只是对他厌烦了。他是上海的王，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怎么可能出事。
一切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会信王晰是为了他好才与他断了来往，这是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他不过是戏班里一个无足轻重的伶人，没有本事，没有地位，甚至比不上他身边那些人的容貌。王晰没有心的，他只是厌倦了花红柳绿，在与他玩个罗曼蒂克的游戏。
可是周深的眼泪出卖了他。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他。
他摔了头顶的如意冠，冠上的珍珠在地上蹦裂开来，像是落地的泪，在地上弹跳成一片。
周老板疯了。
他居然罢演了。罢了日本人的场。
周深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戏院，黑夜里外头瓢泼大雨淋在头上，毁了他脸上的妆。红色、白色、黑色，血液污渍一样流淌下来，留在他最宝贵的戏服上，丑陋不堪。刺骨的冰凉渗进他的身体，他的肺腔，痛得他在雨里大咳，吞咽的雨水堵了气口，满脸的雨帘遮了眼睛，那一刻他几乎要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