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晰】《意难平》(3)

食物得不到留恋，周深不得不注意起王先生来。王晰这名字对王先生来说，着实是有些太过斯文了，连同他的面貌也是。他觉得上海的王，总要有几分染了血雨腥风的面庞吧。不说是凶神恶煞，也应是盛气凌人的。然而他这副彬彬有礼的笑模样，还真是颇出人意料，倒是印证了王先生这三个字。据说他是喜欢被别人这样称呼的。
“单凭今日的《霸王别姬》，周老板就称得上是上海滩第一旦角。”
“王先生谬赞，周某哪能与前辈比肩。”
周深笑得清清浅浅，虚渺得不像真的。王晰看得出来，他这不是骄傲，是真心不在乎，在这一桌藏不住奉承心思的人里，独独出淤泥不染。
“看来周老板怕是对这些名利，都不在乎呢。”
周深抬眸，认真地看了王晰一眼，觉得这王先生果然厉害，瞬间便将自己看得明白。然后又多生出些避之不及的戒备来。王先生那四周皱纹都带笑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兴趣，像是藏了妖魔，让他心跳控制不住地快了些。
临走之际，王晰邀了周深上了自己的车，将他一路送到了家门口。
“今后我与周老板便是朋友了，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言语一声。”
“王先生为何想同我交朋友？”周深看着王晰浮着浅笑的脸，眼中一片清明。
也许只有他敢这么问。全上海唯恐攀附不及的王晰，他却要求个明白的理由。
王晰也有点惊讶，眼睛里星星点点，却更觉得是他会问的话。他一歪头，倒是笑的比原来更开了些。
“戏里热烈，戏外冷漠，我身边没有周老板这样的妙人。”
成名成角，就是王先生一句话的事。他说好，周深果然就成了上海滩的第一旦角，连带着双喜班都风靡上海，居首梨园。不多时，兰心大剧院，黄金大戏院，连着月的上双喜班的京剧，周深周老板成了双喜班的招牌，寒风里多少人排了票，哆嗦着站在戏院打亮的广告牌下，看着周老板的名字满面红光。
只不过在那之前，王晰与周深见面的次数也越加多了，近乎隔天便要照面。
周深的戏王晰是场场都捧，叫好叫得卖力，礼也是送的滔滔不绝。不演的时候，王晰三天两头也来同他打招呼，邀他吃饭，请他同行。碍于生计和班主的恳求，周深也不得不应付，只不过究竟有几分上心，便不晓得了。那王先生也是个古怪的。他反倒喜欢他冷淡。周深那时是想不到纵容和宠溺这两个词是要用到他自己身上的。
他只是疑惑，都说皇帝日理万机，怎的这位闲得每日总来找他的事。不说工厂银行，就算是舞厅赌场，都不够他忙些时日么，何况还有洪帮。
王晰今日穿了一件对襟黑色长衫，纹着不知是龙腾虎跃还是藤蔓缠绕的底，连衣服都就了帝王之势。他一跨入里堂，见周深正端着瓷杯喝茶，伸长的脖颈细白光滑，像是北宋年间汝窑的白瓷，莹润中透着高洁古意，引着人伸手去碰。
“周老板一向可好？”见面时他总爱说这句，脸上绽开的笑容让周深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好在没溅出茶汤来染了他新做的白绸衫。
“安好。王先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