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湖北路】阳湖北路的森林（其七）

哲愚来我家，我和他说起前段时间来找我的另一个朋友，哲愚说看过他的文章，写得索然无味。
我也是这么觉得。
有些人走了很多路，每到一个城市就写下对这个城市的感想，每离开一个小酒馆就写下对这个小酒馆的怀念。走的路多了，他们著作等身，但是心里还是停留在千百公里之外的原点。
他们把日记写成小说， 把小说写成日记。今天吃的咖喱鸡饭里有故事，明天拉的一泡屎里又有名堂。他们把人生的全部秘密展现给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赞扬他，说他文艺而有趣，深沉而忧伤。其实任何人便秘的时候都会忧伤，任何人失恋的时候都会深沉。任何人在明知道自己无趣却在讲笑话的时候都像是一个清水芙蓉般的天然故事，任何人在明知道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还在努力吟诗的时候都像是一个天然去雕饰的话剧。
而我却不能不和这些人为伍，他们书卖得很多，他们拉个屎的故事都有一万个人读，而我一个黑色幽默的荒诞故事只能收到一百多封读者来信。
阿晶继续和我怄气，她在厨房里磨着我心爱的料理刀。
哲愚跟我聊着聊着天，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要不要找个女朋友？”
在厨房里的阿晶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拿着料理刀就跑了出来，大声喊着要杀了哲愚。
我不去想手里拿着料理刀在哲愚脖子上比划的阿晶，反正哲愚也受不了真正的伤害。阿晶挥舞着料理刀走向我，我一边拒绝者哲愚的提议，一边装作无视阿晶。
“时间过去很久了，你也该向前看了。”哲愚说。
阿晶在我耳边说：“我还没死，我还在你身边，你还有女朋友。”
“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放下来。”我对哲愚说。
“你放下什么，我还没死呢，你放下什么？”阿晶很不满。
“已经一年了啊，你还要多久。”哲愚说。
“我不知道，等我放下的时候再说这件事吧。”我说。
阿晶继续俯在我耳边说：“你跟他说我还活着，你跟他说我还活着。”
“而且我还有些别的事情没处理完，很麻烦，我会尽力。”我继续对哲愚说。
“什么事情？”哲愚问。
我不告诉他，我才不会告诉他我已经和阿晶生活了快一年了。
“去年春末的那件事，真的只是你一不小心嘛？还是有别的原因。”哲愚忽然说起那件事情来。
“我跳楼只是因为想上阳台看看风景，不小心脚滑了而已，真没什么。”我说。
阿晶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说得我心烦意乱，我决定去厨房拿点东西喝。于是我起身走向厨房，看到我的料理刀正插在菜板上。
阿晶站在我身后，淡淡地说：“你不杀了他，我来。”说完，阿晶拿起料理刀，转身走向客厅。
我急忙赶上，但是怎么样都抓不到她，她像是一阵风，像是一道影子，像是在黑暗里的烛火，像是秋天旋转落下的树叶。
刀从我的面前起飞，脱离了阿晶的手掌心，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然后完美地朝哲愚飞去。
我瘫倒在地上，质问阿晶要折磨到我什么时候，阿晶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荡，说：“很好玩，不是吗？我就是你喜欢的样子，你就是喜欢这样的我，不是吗？那个喜欢死在你面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