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湖北路的森林】:其六
阿晶不理我,让我打开电视给她看,我舍弃了以前沉重的大沙发,只买了两个小单人沙发和一个懒人沙发。阿晶瘫坐在懒人沙发里,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深冬的时候,一个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朋友有一天正好路过我的城市,他从北方来,要在这里转火车,然后去国家的最西边,看看葱岭的落日和天山的余晖。看看捻角山羊和旱獭,看看髯鹫和秃鹫。虽然冬天可能见不到其中的大部分生物,但是他不介意在那里待到明年夏至。他要在我这里停留六个多小时,我留他来家里坐坐。
他刚进门,阿晶就在我身后狂喊,说要我把他赶出去。我使劲让自己不要听见阿晶的喊叫,我带他参观了我工作的房间,和他在书房里交流了最近看的一些书。阿晶一直站在我的背后,不停地高声喊叫,让我难以集中我的注意力。我把路遥说成路痴,把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成陀螺妥耶夫斯基。我把《罪与罚》说成《罚与罪》,把加西亚·马尔克斯说成卡尔·马克思。说得我朋友一愣一愣地,却还不知道怎么纠正我。
我拿出两瓶饮料来,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攀谈起来,阿晶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吵着要看电视。
“《1984》探讨的固然是一种想象中的极端集权制度,但并不能表示其中所描绘的场景就是虚假的,参考当时的苏联政治体系……”我和朋友交谈着,阿晶却在旁边大喊:“我要看新闻频带,快给我开电视!”
“参考当时的苏联政体,乔治奥威尔将极左和极右都极端化,描绘了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其余主义的极端形式……”
“我要看电视,我要吃鸡翅包饭!”阿晶依旧大喊大叫。
“这种极端形式比乔治奥威尔在《动物庄园》中描写的更刻骨……”
“我要看电视!”
“更刻骨……操!”我忍不了阿晶的无端疯狂,大叫了一声,吓了我朋友一跳,我随后跟他说:“没什么,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朋友走后,我和阿晶僵持了两天谁也没跟谁说话,阿晶老是在书房门口转悠,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整个春天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冬天的日子太慢,太慢的日子在过去以后就会感觉太快,所以冬天漫长且迅速,漫长得让你身处冬天的时候会莫名忧伤。迅速得让你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又会感怀整个冬天。
过年的时候,父母都很小心地跟我相处,说的话比平时少很多,也许是怕言多必失,言多,必然会提到阿晶吧。其实没什么的,我们包饺子的时候,阿晶在院子里独自看雪,我们在放鞭炮的时候,阿晶也会捂上耳朵。
我和阿晶的关系是好是坏,像是快速进入了倦怠期。
直到那天,我又一次入夜才回家,打开房门,却没有阿晶来迎接。我以为阿晶走了,超度了,去了极乐世界和远方,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我感到了莫名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