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行道(6)
我暂缓了想象,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但我并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既然意识到了,就不要去牵连别人好了。这时,一个问题弹到了我的脑子里,我犯了什么罪呢?我犯了名为梦想的罪,不,不是的,梦想每个人都有,没有的话就太可悲了,人群绝不可能否认一个它自身内部都有的普遍现象,那……
“我在问你问题啊,你是个瞎子,又不是聋子,嗯……又瞎又聋就太可悲了,命运不可能容许过于可悲的存在,要么会用他人没有的幸运补偿,要么就会把这份可悲连带载体一起抹杀,都是很常见的。”女孩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她似乎也是个“思想家”,和我一样,没头没脑地去想一些会让“哲学家”们发笑的事情。不过,由于我现在站在盲人角度的关系,她前面“瞎”和“聋”这样的用词让我很不舒服。不对,也许真正的盲人并不会在意这个,反倒是我们,自身忽视善意,便认为别人也忽视善意,我们互相藏着对方的魔鬼,但总有人愿意将别人救赎,让被救赎之人成为天使。
“你似乎很喜欢想东西。”女孩好奇地望着我。
确实,只要有一个开端,我就会无止境地想下去,例如现在,我就可以按照我的思路将我这种思考模式讨论一番,举几个自己曾经的例子,再得出结论,而其中到底有没有逻辑可言,就不好说了……
“傻瓜的行径呢。”女孩冷不丁来着这么一句,嘴角勾了勾,露出了略带嘲讽的笑容,“我想你至今仍认为盲行道上的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存在吧。当然,你也没有到认为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但你大概也已经把自己排版到日后某部历史课本里面了吧,甚至在脑海中已经构思好了激动人心的章头语,噗呵呵,”她捂着嘴笑了笑,“真的是个十足的傻瓜呢。那么,傻子夜游者先生,继续你的‘夜游’吧,等天亮了,记得戳瞎自己哦,而且一定要抓紧时间,不然等梦醒了,什么都不会美好啦。祝你好梦~嘻嘻~”
女孩痛快地把我嘲讽了一顿,然后隐入人群了,我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挺有趣的,人群中会有这么有趣的人,那以后即便重归人群,也不会溺于伤感中太久吧。不过那时的伤感大概是我最后的坚守了,那个女孩存在的好坏,也不好轻易评判呢。我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不少,继续在盲行道上走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路。有些期待再见到那个女孩。
我曾经会不会有过这样的期待呢……
(八)
我抬起头,本想望天,不料却下起雨了。
我处在一座不幸的城市,因为这里密布高楼,我曾经望过天,四四方方的楼宇把它割分得不成样子。同时也把我的幻想割分得如毕加索的名作。这么来想吧,原本你可以认为天没那么高,云就是在你手臂以外的地方,也许哪天你踮起脚就发现自己能扯住云的一角了,就像拉住儿时你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大姐姐洁白的轻纱衣角一样。可那些楼呢?作了无情的尺度,让你知道你再怎样把手伸向高处,也触不及第二层的玻璃,天也许没那么高,但也是你无法够到的。也许……你可以登上天台,的确,很聪明,可你终究要下来,这让你明白你总还是在市井之中;在天台上,脚下的街市离你越远,你也越明白天到底是在,多高——那个你总碰不到的地方。人类的上进心总支撑着人类去飞天,最美好的幻想却只留在了敦煌的石窟里,人飞得越高,越明白“天”不是石洞顶,“天高”就是你“飞(更确切说应该是所在)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