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就菊花(4)(2)
当顾念之和花影的事如一道惊雷在顾家炸响时,另一阵从卢沟桥传来的枪炮声接踵而至,彻底搅乱了民国26年的夏夜。
本想留足时间让家里先冷静下来,自行消化一段时日而十多天没有回家的顾念之突然踏入了顾家正厅,直直跪在了母亲面前。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却与花影无关。
“母亲,我想参军,我要上战场。”掷地有声。
顾夫人只觉得头炸裂般地疼。
她分不清究竟是那天早上看见自己儿子跟一个男人接吻更让她头疼,还是此刻听到了这句话后更疼。微微颤抖的手揉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她才哑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您知道我是认真的。很早以前我便有过这样的打算,怕您不同意,也怕万一有个好歹惹您伤心。可现在,日本人已经打进北平了,我怎么能够······”
“你只是个学生!”顾夫人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尾声尖锐。
“妈!这么久以来,多少次我站在演讲游行的队伍中,看着似乎浩浩荡荡的人群,却只觉得无力和悲哀。我们以学生的身份做出了多少努力,磨破了多少嘴皮,到头来只感动了我们自己!与其这样,倒不如站在真正的战场上保家卫国!倘若父亲还在,他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顾念之脸上,很快泛起了红。
她红着眼,右手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咬着牙,将手搁在了座椅扶手上,凉意从手掌传来,似乎能缓解些许。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继而抬头,视线将大厅扫了一遍。她忽然觉得累了。前所未有的累。当年丈夫离世,留下偌大的家业和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还不到三岁。她一个人扛起了所有,不曾抱怨分毫——不论天或命,这一扛就是十几年。她要的不多,只希望这个家不要再缺失任何一块儿了,当年丈夫永远合上眼的那一刻已经带走了她半条命,而今她也老了,经受不得失去了。
顾念之就着跪下的姿势往前挪了挪,轻轻攥住母亲搭在一旁的手,声音有点哽咽:“您从小给我讲责任,担当,家国天下,如今国将不国······战火里,容不下一张课桌了······”
······
从顾家出来的时候,顾念之的脸颊依旧隐隐作痛。
母亲紧闭上双眼,泪水糊了满脸,嘶哑着叫他滚的模样又自他眼前闪过,他从没注意,那个端庄优雅,却又强势到撑起整个顾家的女人,其实已经这样老了。
他心里有一股无名火,既怨自己,又放不下执念,无处可撒。
他是带着这样一种情绪去找的花影。
他在期待,期待一句支持和理解,又或者他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谁知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对方却蹙起了眉头,在他瞬间暗下的神色中,斟酌着开了口:“······念之,我觉得你母亲说的是对的。你是学生,你有你该做的事,不一定非要参军啊,就是古代也没有把文人秀才送上战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