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五十三回

掌柜的回过神来，看看自己这群傻小子，再看看哭得不成样儿的那哥儿俩——一个只穿了长衫，冻得哆里哆嗦，一个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心说自己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都给我滚回屋里睡觉，多大的事也等天亮再说！阎鹤祥，你搬回去吧。你们哥儿俩…”怹指指小梅和璇儿，“一屋一个，先把这半宿对付过去。”
小梅笑得无可奈何，“您这是怕我们俩串供，还是怕我们半夜跑了啊？”
“跑？”掌柜的乐了，“甭等半夜，你现在跑一个我看看。就你俩这体格，我这一院子你挨个儿扒拉，打得过哪个？快回去睡觉去！冻出个好歹来又是事！”怹背着手踱回里屋。
小梅拽拽璇儿的袖子，示意他跟小孟儿走，自己跟在大林后边往隔壁去。
“光个脚丫子瞎溜达啥！”祥子拦住小梅，弯腰搂住他的腿弯往上一顺，直接抗到肩上，“你不是个女的就好办了！”径直走回屋里，把他扔到炕上，“老实待着吧！吹灯睡觉了。”
后半宿，几乎每个小子都睡不着了，想起白天的种种，羞愤得恨不能以头抢地。唯独小孟儿，如释重负，被和蒙住脑袋，睡得踏实极了，直到天光大亮，小四连捏鼻子带挠脚心才叫醒他。
“什么都甭忙！”掌柜的拦住意图帮烧饼扫地的小梅，“大林，你去烧点水把茶沏上。今儿咱不把这事聊明白了，我豁出去不开张了！”
小子们都被叫到了屋里，或坐或站，不多宽敞的房间挤得满满登登。临近立春，天气回暖，再加上炕火烧得旺，空气里满是不容抗拒的燥热。
小梅倒是听话，只顾拽了璇儿的衣袖，捡个墙角站着，脸上是逆来顺受的平静。
“别杵着了，坐下！”掌柜的从桌底抻出一条板凳，“说说吧，你到底是哪路的？”
“下九流。”他没什么表情，挑衅似的盯住掌柜的。
“这不巧了么，你瞧瞧这一屋子，哪个不是下九流！”掌柜的把茶碗墩在桌上，褐色的茶水荡几荡，顺着碗边滑下来，“小子，想玩世不恭你可还差几年呢！要是好好说，咱还有个商量，你要总是这套，昨儿晚上你兄弟私闯民宅这事，我是不是得找个巡警说道说道？”
两个孩子眼瞧着白了脸，顺着额角淌汗。
巴掌打了，甜枣也得给，掌柜的朝阎鹤祥递个眼色。
阎大脑袋会意，扮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掌柜的，您别吓唬他们了。孩子岁数也不大呢，这么藏着掖着，一准儿是有难言之隐。咱就算不能雪中送炭，也别雪上加霜啊！”
小梅咬住嘴唇，垂着眼帘，睫毛抖得像濒死的飞蛾。
璇儿毕竟年岁小些，拽拽他的袖子，“梅哥……”
见好就收，掌柜的不再说话，慢悠悠地喝茶。满屋的小子们也佯装不在意，出奇一致地低头抠手，眼神偷摸往那边瞟。
沉吟半晌，小梅终于开口，“我们是出来逃难的。”
“哦，这么说就明白了。”大林咕哝一句。外面虽还未到战火纷飞的程度，总归是很不太平，街面上也时常见到拖家带口躲灾避难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