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圣马丁札记(5)
由于城南的墓地
被黄热病填得满坑满谷,难以为继;
由于城南的大杂院
纷至沓来地向布宜诺斯艾利斯运送尸体,
由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不忍多看那种死亡,
便在西区偏僻的一角,
在泥土的风暴
和牛车难行的泥泞地那边,
一锹一锹挖出你这片墓地。
那里只有荒凉的世界
和小庄园上空惯有的星星,
火车从贝尔梅霍的棚子里驶出,
装载着死亡的遗忘:
男尸耷拉着下巴,口眼不闭,
女尸失去灵魂的躯体,毫无魅力。
人的死亡像诞生那么肮脏,
死的圈套不断扩大你的埋葬,
你替灵魂的大杂院和骸骨的地下部队招募,
它们仿佛沉到海底似的
坠入你漆黑夜晚的深处。
无人理睬的杂花野草
顽强地同你望不到头的围墙较劲,
因为你的围墙意味着毁灭,
郊区在铺着火苗似的黏土的街道上
加快它火热的生命的脚步向你靠近,
在没精打采的手风琴
或者羊咩似的喇叭声中不知所措。
(命运的判决一成不变,
那晚我在你的黑暗中听得格外真切,
郊区居民弹奏的吉他声
如泣如诉似乎在说:
死亡是活过的生命,
生命是迫近的死亡;
生命不是什么别的,
而是闪亮的死亡。)
凯马停尸房
招呼外面的死亡来到墓地。
我们耗损了现实,伤了它的元气:
两百一十车尸体大煞早晨的风景,
把染上死亡的日常事物
运往那个烟雾缭绕的墓地。
怪诞的木圆顶和上面的十字架
在你的街道上移动——仿佛残局的黑色棋子,
它们病态的尊严掩盖了
我们的死者的羞愧。
在你循规蹈矩的范围里
死亡编了号,空洞而平淡无奇;
缩减成姓名和日期,
言词的死亡。
恰卡里塔: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排水口,最后的山坡,
你比别的地区活得更久,死得更早,
你是眼前死亡而不是天国的隔离病房,
我听到你年老昏聩的话语但不相信,
因为你痛苦的信念正是生命的行为,
因为盛开的玫瑰远远胜过你的大理石墓碑。
二 拉雷科莱塔
这里的死亡具有尊严,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死亡在这里显得端庄,
和救援圣母教堂的门廊
幸福持久的荣光、
火盆细微的灰烬、
精致的生日奶糖
和深邃的庭院的关系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