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墓碑的爱情 文/花犯(4)

“他为爱上男人感到羞耻。”他低声说，“他的父亲欺侮他，他的母亲娇惯他，然后又训斥他被惯坏了。他们俩都没有给过他真正的爱，他们在折磨他。真正可怕的是，他变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而他为这一点怨恨自己。”
我把温热的酒递给他，提醒道，“你对他实在太仁慈了，奥斯卡。”
他却说，“他受了这么多伤害，不管怎么做都不算过分仁慈。但如果我继续在波西和他父亲之间周旋，我会毁了自己。”
“波西一个人就足够毁了你的。”我在他身边坐下，“你看他不在的时候你创作出多少作品，两部足以上演多年的精彩剧目。而波西回来以后你写出了什么？”
他笑笑，喝干杯中酒。
我试探着说，“奥斯卡，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崇敬你，但你在浪费你的天赋。这一切值得吗？”
“太讽刺了。”他叹口气，“昆斯伯里以为波西和我夜夜欢歌，而事实上，我们是希腊式爱情最纯洁的典范。”
“‘肉体之美，要靠肉体自身去展现’，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他看我一眼，踌躇片刻后说，“他厌倦了我，而我却爱上了他。我可以教导他……”
“但他没有成长，”我打断他的话，“也永远不会成长。”
他沉思良久，突然点点头，“我不会再收留他回来了，罗比。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了，我不能了。我一直都很愚蠢。但现在我必须自己先成长了。”
“你是个艺术家，艺术家在内心里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们相视一笑。
“哦罗比，有时我会想，如果……”他话说到一半，新来的仆人推门而入，为他送来今日的报纸。“请看版末，先生。”仆人附在他耳边说。他哗啦啦翻开报纸，版末赫然刊登着弗朗西斯·道格拉斯中枪身亡的新闻。
“天呐，波西的哥哥死了。”他惊呼道。
我从他手中拿过报纸仔细读起来，“怎么回事？他才刚刚订婚啊……奥斯卡？奥斯卡！”
只见他魂不守舍地站起来，双手不住地颤抖，喃喃自语，“可怜的波西，他一定难过之极。”
他快步出门而去。
我缓缓放下报纸，莫名其妙地，一滴泪滑过脸颊，掉到僵在半空的手背上。像饱经风雪的心房里飘落一朵桃花，轻薄，冰凉，微痒。
那一刻，我忽然记起他已印成铅字的童话。
“桃树上开满漂亮的白色花朵，树枝全是金色的，挂着银色的果儿，树下竟然站着那个他满心牵挂的小孩。”
我也记起自己看到结尾时哭得一塌糊涂，因为巨人死了，身上覆盖着白花。我为《夜莺与玫瑰》动情，为《快乐王子》感伤，而他最爱的、满心牵挂的小孩，正在《巨人的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
百年以后，奥斯卡和波西的名字会载入史册，熠熠生辉。而我耽于我们之间没有墓碑的爱情，藏在《自深深处》的更深处守护他、崇拜他、追随他。“太阳月亮和星辰，是用来仰望的”，我本该在他耳边吟诵这句诗，在他紧紧抱着我，月色温柔又撩人的夜里。
（致敬罗伯特·罗比·罗斯先生、奥斯卡·王尔德先生和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