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墓碑的爱情 文/花犯

“你知道，太阳月亮和星辰是用来仰望的，正如清晨第一滴露水要用来洗刷罪孽——那是阿波罗的鞭子驱赶不到的，漫漫长夜渡向白昼的夹缝里苟存的罪孽。”
最深的夜最为绝美，绝美与绝望交欢，罪孽得以根植土壤。在月亮被云层遮住，星星也闭上眼睛的夜里，我静静地坐在屋檐上，等待宛如阿波罗浅笑的微光越过地平线，轻柔地亲吻我的脸颊。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歌唱的夜莺张开翅膀，毫不犹豫地扑向那棵早已枯死的玫瑰树，任它的枝桠刺进心脏。血淋淋的，热腾腾的，它说它爱他。枯木逢春，散落一地的翎羽却逐渐黯淡。我知道黎明到来时，英俊又浮浅的男子会走到这株玫瑰树前，用银质剪刀剪去枝头那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多么不可思议啊！”他会惊叹，继而把它送给心爱的姑娘，作为邀请她跳舞的信物。那爱慕虚荣的女孩会拒绝他。他将愤怒地把红玫瑰扔到地上，轻蔑地看它被马蹄践踏，被车轮碾压。
夜莺啊，我亲爱的，很久很久以前你就知晓了故事的结局，是我亲口告诉你的。彼时你爱着天空和大海，你为善良的生灵吟唱世间最动听的歌，你与星辰是最亲密的朋友，你穿过长夜却不染罪孽与污浊。直到他光顾这个小小的花园，如纳喀索斯在神女们的森林里漫步，群芳为之失色。从此你的歌声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魅影，你把他的故事讲给所有人听，一遍又一遍。郁金香听倦了，合拢花瓣昏昏欲睡；蝴蝶听腻了，扇动翅膀去找隔壁花猫谈天；星辰听厌了，眨眨眼以示敷衍。于是花香不再，飞舞的精灵不再，星星戴上睡帽藏进夜幕里。只有我，抚摸你顺滑而富有光泽的羽毛，提醒道，美与罪恶向来是相伴而生的。
这只夜莺是我的生命之光，我在等待的过程中失去了它。它死在玫瑰树下，它的心头血供养了枯枝上盛放的红玫瑰。破晓之际，阿波罗驾着马车从东方驶来，自此再没有令我难熬的长夜，再没有说不出口的心声，所有的等待都找到了归宿。
那归宿是我们头顶上的苍穹。夜莺的灵魂飘摇而上，融入太阳月亮和星辰的光芒里，熹微之后，便是永恒。过去及现在，现在与未来，我从未改变过仰望的姿态，也将永不改变。
我就是《夜莺与玫瑰》中未露面的人。
我爱上他的时候，他是英国文坛最耀眼的巨星，才华横溢，意气风发。他是爱尔兰的天才，读书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贵族们围在他的身边，不时为他机智幽默的谈吐逗得大笑。巴黎和伦敦的每一家剧场都上演过他的戏剧，场场座无虚席。他是为舞台而生的，鲜花和掌声是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他喜欢和年轻人坐在一起谈艺术与文学，他说只有年轻人才有足够的经验点评他的作品。满座开怀大笑之际，他深邃的眼瞳看向我，用唇语向我讲述柏拉图式的爱情。
他说那对于人类而言是最高级的爱情。
我是他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无足轻重。我想让他记住我，于是在十七岁的一个夜里亲吻了他。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眼神里的慌乱，像林中饮溪被惊扰的鹿，惶恐着，警惕着，又好奇地抽动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