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墓碑的爱情 文/花犯(2)

他对一切都怀有好奇心，这成就了他，同时也毁了他。我常想，如果当时没有诱惑他走上这条路，他会不会一直像王冠上的安琪儿璀璨夺目，为世人留下更多嬉笑怒骂的故事、戏剧和华丽而哀伤的诗。直到死神来临前，他还会翘起鼻子傲慢地说：“请做好我忌日时的安保工作，以免我的爱慕者过于狂热。你知道一个人的亲吻会毁掉另一个人，一群人的亲吻也会毁掉一座墓碑。”
众神抚慰我，他们说这是他该走上的路，无论引路人是不是我，他都无法逃避。逃避人性的本真不是一个艺术家做得出的事，而他，恰恰不缺乏坚持做自己的勇气。
我是他的第一个男孩，我引以为荣。那些温柔静谧的夜里，我躺在他的怀中，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沉缓的呼吸。我偶尔会问，“你爱我吗？”他轻轻地笑了，用吟诗般低沉的嗓音说道，“我感觉，自己像一座被围困了二十多年的城池，突然间城门被撞开。市民们奔涌而出，大口呼吸空气，在原野上漫步，采摘野花。我感到如释重负。”我望着他笑，倏尔心底涌现出一句美妙的诗：太阳月亮和星辰，是用来仰望的。
后来我把这句诗混入写给他的信中，当做茶余饭后不经意间荡漾的诗情。字里行间尽是我对他的爱，他教给我的，柏拉图式的爱。他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身边总会围着一群青年才俊，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奥斯卡！亲爱的王尔德先生！他从容地接受四面八方如潮般的赞美，随手揽过其中一个男孩子的肩膀，那个被选中的人会受宠若惊般双颊绯红。他看中的人外表都极其出众，并无一例外气度非凡。他与我一起用餐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并肩去看画展，也很容易被和他搭讪的画师吸引注意力。他迷恋过我，我记得他眼中星星点点的爱意，而那短暂又甜蜜的时光已成往事。
那一次的画展展示维多利亚时期的肖像画，他和一个画师聊得特别投机，以至于忘了与我打招呼，就搂着画师的肩膀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酸一笑。没过多久，《道林·格雷》问世，社会反响不一，事实上，几乎迎来一片骂声。他出身高贵又满腹经纶的母亲倒是对儿子的新作喜欢的不得了。她对康斯坦丝，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妻子说，“艺术家不能为受到赞赏而创作，我们对来自世人的敬重并不关心。恶语伤人的人无非是嫉妒，是没有天赋的人对天才的恶意。”
我知道道林·格雷就是那位画师的名字，他也不止一次与我讨论那个人使他多么受启发。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本书会为我们带来什么，不知道它会被传阅到谁的手中。然而掌管命运的神已经牵好了无形的线，左边是我心爱的人佩戴尾戒的小指，右边是沾染淡淡烟草气味和百合花露的衣襟。“命中注定。”三女神齐声笑道，相较于生死，她们更倾心于相遇。
那是个明媚的午后，有个孩子站在路边抽着烟，远远眺望，用被上帝吻过的嗓音问，“那个人就是奥斯卡·王尔德吗？”身边的朋友说是，他吐出一口烟雾，笑了。
他们的相遇是必然的，如同河流总得汇入大海。但就像向往靠岸时不会去想搁浅的危险，他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一座孤岛放弃航海图外的世界，甚至撤下船帆搭风餐露宿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