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萨利赫(7)

这里是最后一处未失守的阵地，之前政府军在这里建立起了简易的堡垒，借着四周的围墙矮楼还有那座储备着弹药装备的哨塔，政府军才得以喘息。但面对火力凶猛如狼似虎的自由军，这里被攻占也只是时间问题。
更不要说剩下的政府军士兵许多都受伤残疾，可悲地让那些尚处少年的童军们顶在前面。
萨利赫早就醒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起初就像丢了魂一样，直到自由军渐渐包围过来，就发疯似地投入战斗，像是要发泄一般，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一直是那群童军中最优秀的一员，无论是对枪械的熟悉还是那些夺命的战斗技巧，都是艾哈姆亲自教给他的。
而我则躲在墙边，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听着外头的枪炮声，心如死灰，完全不想再做什么记录了。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火力似乎被压制了，进攻暂时停止。此刻阵地后方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引擎声，我转头一看，发现是辆大型的绿皮运输车。
“那是运送伤员和逃出去呼叫支援的车。”一直沉默的萨利赫突然说。
“支援？政府军还有支援吗？”
“有，只要我们能撑住。”萨利赫看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但不是你。”
我愣了一下，就看见萨利赫掏出一把短军刀，竟猛然朝我的肩头刺下去！
巨大的疼痛冲击着我的神经，我完全懵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忍着点，杨，我要送你出去。”他说，“这里越来越危险了，既然你不属于这里，就没必要留在这儿。”
“你......”军刀深深地刺入我的肌肉中，仿佛要撕裂一切，我痛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但是看着他的眼睛。
“谢谢你，杨。谢谢你这么久来一直陪着我，告诉了我那么多外面世界的事，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现在早就孤身一人了吧。杨，我知道前面已经很危险了，但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祖国，是我的家，我亲人们的鲜血都渗入了这片土地，我也是一样。”
萨利赫淡淡地说着，平静地像是在讲述某个深藏已久的故事。
这是他第一次他跟我说这么多的话。
然后他就把我送上了车。因为我跟这里的政府军早已混熟，加之又受了重伤，所以很轻易得就上了车。
运输车很快就开走了，借着掩护从侧门呼啸着卷起一阵沙幕，扬长而去，把措手不及的自由军们甩在身后。
我模糊的视线最后看了一眼萨利赫，那个孤独的少年背影萧索，仿佛被吞噬于战火和硝烟中。
再然后我就晕了过去，兴许是失血过多，感到整个世界慢慢离我远去。
8.
中东，X国。我仍然活着，可是战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
我已经记不清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只觉得醒来后浑身无力，肩膀像是失去了知觉。我的同事们找到了我，在当地的医院中，围在我床边替我感到庆幸。可我只注意着窗外，在那里，碧蓝的天空像海一样澄澈，还有那个同样内心澄澈的少年。
还是那个我最痛恨的，其名曰“战争”的怪物，吃掉无数新鲜的生命，使年幼的孩子们脱离当代社会的生存轨道，在黑暗中冷眼看待这个世界的恶意，于是某种仇恨就这样一代一代传递下去。这是我们这些上过前线的人，最深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