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萨利赫(6)

“混账！我这残废的人是逃不掉的，要带着我你们都活不成！”艾哈姆在他耳边咆哮。
而萨利赫只是蹲在他身旁，把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缠裹在伤口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命令你离开！”艾哈姆几乎瞪圆了眼。
仍旧是沉默。
艾哈姆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萨利赫，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前途远比我光明，没必要在这给我陪葬。”
萨利赫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瞳里仿佛藏着明珠，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认识的神情。
“上尉，我知道因为我爸爸的死您一直有愧于我，但现在，我至少不会再看着你死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萨利赫平静地说完，就像有一股热流窜进心坎上。
这回轮到艾哈姆沉默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萨利赫把枪扔给了我，又把身上那件洗皱了的军外套随手一丢，蹲下身子闷沉一口气，想要把艾哈姆上尉背起来。
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要背起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还是太艰难了，何况他本就身材瘦弱。
但他还是勉强把艾哈姆背了起来，浑身不住地颤抖着，摇摇晃晃得几乎要摔倒，我连忙过去想要帮他。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闷响，萨利赫浑身一软应声栽倒，艾哈姆从他背上摔了下来，手里是一把漆黑的手枪。
他刚刚用这把枪的枪托在萨利赫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把他敲晕了。
“拜托你了，杨。”艾哈姆低声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带他离开吧，快。”
“这是你的选择吗，上尉。”
艾哈姆没有说话，只是释怀地一笑。
我点了点头，转身把昏迷的萨利赫一把扛在肩上，大步奔跑起来。这个男孩的体重比我想象的还要轻，脚步顿时加快起来。
最后我在远处转头回望了一眼艾哈姆，那个磐石般的男人，披着考究军外套盘坐在那儿，大口地抽烟。他的外套里若隐若现地藏着许多铁黑色的金属物，我惊觉那是捆扎成排的手榴弹被绑在他腰上。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
我再次加快了脚步，因为我已经清楚地听见那些躁动的枪声和叫喊声在靠近。
又跑远了些，这回是一连串炸弹的爆响在身后咆哮。
再然后，世界就仿佛安静了，只剩下疲惫的我倚靠在墙上大口喘息，汗水从额头浸湿到背脊，心情沉重得如同沉入冰冷的湖底。
7.
夜晚，哨塔上强光探照灯惊恐地打亮四周，成群的自由军士兵们疯子一样突进，顶着几台重机枪的火力猛冲，把燃烧瓶和手榴弹一股脑儿扔进围墙和窗户里，愉悦般地听着里面传来的轰鸣与嚎叫。
还能战斗的政府军士兵躲在掩体后猛烈射击，依靠遗留的弹药和防御设施勉强抵抗着，把一个又一个敌人消灭在枪口下，成排的肉体被机枪扫倒就像镰刀收割麦子。
我没来得及跟上那些平民逃出去，只得跟随在这些坚守作战的政府军后面被自由军追得到处跑。小镇内还有许多四散游击的政府军士兵，他们边打边撤，最后全部龟缩进这几座被武装得壁垒森严的矮平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