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萨利赫

1.
我是一名战地记者。
我从事着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去到过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在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国家里，我用手中的摄像机记录着那些沾满鲜血的真相。我见到过太多的残杀、血腥、暴力、疯狂，感受过重炮爆炸扑面的热浪和子弹擦过面颊的灼痛。然而这些都不值得细说，因为在接下来的故事里，我并不是主角。
我想要讲述的是一个名叫萨利赫的男孩的故事。
那时我的团队刚刚来到X国，这个资源富饶的中东小国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处在战争状态的国家，持续了一年的内战把这里变得满目疮痍，大片田地被荒废，一排排的水泥平房被炸成断垣残壁，交通瘫痪。路上偶尔能见到几具无名尸，在没来得及处理之前被烈阳烤灼得焦烂发臭。男人们背着枪迈向战场，女人们则四处逃难。
尽管一切都糟透了，可这场本就无意义的战争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政府军和反对派的自由军每天都在厮杀，流着相同血脉的人们红着眼朝彼此身体里倾泻子弹，一张张凶狠的嘴脸好比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
中东气候总是很炎热，我顶着北纬35°的烈阳，戴着阿拉伯样式的头巾坐在一辆军用卡车上，和一群政府军士兵颠颠簸簸地开赴前线。
我们团队此行的目的是随同X国的政府军在前线做跟踪报道，其他人都已先启程了，我则独自跟着最后一小队士兵出发。
在车上，士兵们对我这个黑头发黄皮肤拿着个小摄像机的中国人显示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试图与我聊天，但我只能勉强应付一些简单的词句。虽然出行前我曾恶补过X国的语言，可如果对方语速太快我仍很难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出发的有五辆车，大约一个连的人，每辆车上都坐满了政府军士兵。这之中最年轻的有十五六岁的孩子，最年长的可以当那些孩子的爸。他们大都热情且悠哉，一路上不停抽着劣质的香烟或是哼着小曲儿，也许是早已见惯生死，他们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紧张或不安，简单随性，不像想象中那样严肃而又视死如归。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糟糕的事情马上发生了。
“轰！”前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顷刻间尘土飞扬烟尘四起，我捂着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在硝烟中隐约看见前方的一辆卡车侧翻在地，车上烧起了熊熊烈火，有人痛苦地嚎叫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坏了，这八成是遭埋伏了。据说自由军的游击队经常会偷袭政府军的车队，他们会在过道上埋下地雷然后潜伏在草丛里，等到第一辆车被炸翻卡住道路后，他们就会“哇哇哇”地跳出来拿起AK步枪扫射。
“敌袭！”
车队迅速停止，士兵们一个个灵活地跳下车，端起步枪上膛，井然有序地蹲伏在两侧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你无法想象他们竟有如此快速的反应，就像一群匍匐狩猎的狮子。
我踉跄地滚下车抱着脑袋躲在他们身旁，心底不停地怒吼着“活见鬼”。这是我头一次碰上偷袭，这种险境下可没人会照看一个外乡记者，然而子弹又不长眼睛，这种“尽管身旁都是些硬汉却丝毫没有安全感”的感觉真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