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9)

“归兮……”黑的影和着巨翅向苍天大喊着，于精卫已经不大清晰了。
飞升去兮化命欤，去！去！去！
精卫的双眸已然见到了高悬的白日，千万的利剑化作光射入精卫如日的眸子里，鲜红的眸子愈发鲜红。大海的喘息，风儿在云的上下呼啸。穿过比於菟玉盘还高的云上，青的光微弱得至极，穹宇间四处都是耀眼的金与红，金与红包裹了精卫的全身，全四周只精卫与高悬的日。
去！去！去！
幽冥的声音传出，海神的心底，已然无音。精卫圆足了一对赤红的太阳死盯着高空的太阳，光从精卫的全身射进太阳的空间里，太阳的光扎进精卫的全身。颤抖着，精卫的一双眸子已经喷出光以外那绛红得血，红得像光一样热烈浓重——精卫始终在颤抖，一点点地撕开自己似的，精卫困难地展开血红的羽翼，长而尖利——精卫头顶长长的羽在一丝丝地分裂，啪啪地炸裂开——精卫突然引长了脖子，脖上的细羽全部战栗起来，刀也似的四处扎开——
——精卫——精卫——精卫——
天地间回响了三遍悷人的尖叫——还在拜着倒死的巨翅的黑影们也觉着不怎么愉悦了。
撕裂了细长的喙，精卫拉满了身子，对准了同样颤抖的日，全身的赤金火焰似的燃烧起来，几乎把全身烧遍，肆意的跳跃着、飞舞着、吼叫着，在广袤的云面上投下硕大的影子，荫住整个天宇，不时透出几道鬼也似的红光，闪烁着，闪烁着，煞地消失了，消失在云上。又是一瞬间，一阵巨闪——精——卫——一个巨大的火球砸破了天云，疯子般地无头乱撞，在天幕上划出道道大如闪电的火花。
——刺啦——刺啦——刺啦——
幽冥的声音传出，海神的心底
长岸上一片火红，连同深广的海面也颤动着了，流动的浪滚着火一般的花绽在一样鲜红的海面上——长岸上的黑影们已然厥倒，独一个盲人大张着口捂着已瞎的眼；胡杨木不知怎的沾了火星般地无止歇地燃烧，烧尽了肚里的鹫鹰的残体，烧光了孤独的鹫鹰的残衣。
火球闪动着在天云间翻滚几圈，一头向海里坠去，火球里现出一只展翼的巨鸟，火焰的头，火焰的身，火焰的足，火焰的尾，一张撕裂的巨口里溢出无尽的热焰。热焰四散着逼近了海面，青色的海面第一次如此热烈与红艳，海浪翻滚起来又不及地隐藏下去，海风失了踪迹，只一股热流包裹天上地下海间——第一次，青蓝的海惧怕得颤抖
“无以坠！恕乎！将以疏漳以湮！何也？何也？”海水滚动中，共工举了双手擎了水棍，耀眼的红光里散乱着发辫，身上烫出了殷红的一片。
“无以坠、无以坠……”
“精——卫——”火球熔得更猛了，拉出一条炫黄的巨尾，似乎杂着些骄傲的青蓝，直冲着沸腾的海面沉坠，并着火的死气。
“天丧予——”
“同与丧兮复求命——去！”
“去！去！去！”
幽冥的声音传来，海神的心底。
长岸滩边，簌簌地一阵浪袭。
复与君侧兮伴飞羽，魂归黑塞兮长流明。莫如草芥兮归旧地，山中方木正乔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