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万幸//(9)
我正了正身子,继续注视车窗外的景色。有一秒钟我或许思考过自己到底是在看什么,接着我就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司机对这段路十分熟悉,他将左手放在方向盘上,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在确认我清醒的情况下,扭开了车载收音机的开关,车里响起磁质的声音和信号不稳带来的特有的卡断,那电台的声音讲诉着今天的天气和今天不同于另外364天的特殊之处。这段行程如果只是这样我固然没有什么好讲的,可就在车向着北边开去时,灰蒙蒙的天开始有了转变,朝着车行驶方向看去,透过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留下的半圆形水痕,东边的天有了一丝破晓的苗头,那橘红色的阳光起初是不引人注意的,我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好再看的,只好默默注视天边这抹淡淡的颜色,在几次与绿化带另一边驶来的开着刺眼远光灯的货车遭遇后,那抹红色逐渐在我的意识里占据上风,我的双眼被它吸引。司机也注意到我的变化,他从后视镜判断出我视线的大致方向,也一同望去。
这时天边的橘红色的光亮度达到最大,在太阳的弧形能被我辨识出来之前,大概因为升腾起的雾气,光线被折射开来,形成一带左右超出视野外的藕色朝霞,在朝霞之上,一脉雪山横亘开来,轮廓模糊,只有几座山峰最为雪白,接着一笔粉红水彩刷在天上,颜料包含在水里微微颤动。变化并没有停止,颜色逐渐加深,鲜红成为主导并慢慢在纵向变宽,在红色将将盖过雪山顶的一刹那,太阳升起,天地的对比度下降,由于感受加强和雾霾的缘故,景色模糊起来,天边只剩下普普通通的朝阳了,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两分钟。当时与我共同分享这一景色的只有司机和我驱之不尽的困意,可纵使这困意使人闷闷不乐,甚至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我还是对这晨曦的变化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在返回N城的十二个小时的动车上,我不断重复回忆这部分记忆,这天边的晦暗不清的变化使我酝酿出了无尽的情绪。
我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天知道为什么还要再等等,如同古希腊戏剧里面的降神道具,手机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在我下了动车,不知所为何事地刷着新闻时,我读到了家乡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地震的消息,所幸没有人受伤。原来早晨自然的景色另有所指,它暗示了能量的聚集和随之而来的不平静。你还记得我提到的塔尔寺的那尊菩萨像吗?我那时突然明白自己产生的感动并不是来自菩萨本身,而是创作菩萨像的雕刻家,他将自己对佛的观念,对佛法的理解,塑造成了具象的事物,菩萨像本身包含了某种情感和理性,他那将菩萨的脸削净的一刀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而我不断回忆朝霞与我回忆菩萨像有着同样的原因,我惊讶于自己在那短短几分钟内产生的别样的感情,我不断追忆以求再获得那样的感情使我无处发泄,无法满足,我不能再造出那样的朝霞,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同样我也无法再拥有那时的情绪,唯有倾诉才得以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