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万幸//(6)
我放松下来,勉强把脸笑起来,说道:“这样吧,以后你每讲给我一段经历,我就还你一场我做的梦,虽然我神经衰弱得不行,但是梦却记得异常清晰,你要听这一段吗?”陈想也把脸笑起来,于是我张开了嘴。
“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时候,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异常的疲惫,像是做了繁重的苦力。一定是在夏天,下过了短暂的阵雨,我疲倦地躺在床上,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当然我不会学着用火柴棍去撑眼皮,手指没有知觉,抬不起手臂,就那样平躺在床上,这是我最舒服和享受的时候,你知道有些时候你太过劳累甚至都不能入睡,而那时候的感觉是最好的。我有气无力地喘息着,睡意开始在我全身蔓延,很快我就体味不到世界的喧嚣了,和世界的联系只剩下我平缓的呼吸。我被带到一处山里,确切地说是离城市不远的山,平缓的走势、山脊渐渐升高,站在山脚不远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山顶茂密的树,山的北面靠河,南面被不确定的力量围了起来,白天太阳照到东南面,黄昏从西北面沉下山去,这是个不知名的又不起眼的地方,要向人讲起你就说我在李杜相遇的那个饭颗山里。我作为一名劳汉在梦里也在工作,我埋着头不管身上背着些什么,自顾自地漫不经心地走着,这时有风吹来,我暂时忘记了工作,失去了意识,像是听到召唤一样抬起头来,我看到一场浩大的工程正在进行。
突然我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概念,我并不只是一名劳汉,我应该是一名囚犯关押在这里,但我并没有看见酷吏拿着鞭子抽打皮肉,所有人都有序地行进着,耳朵听不到抱怨声,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工作。在午后,我躺在光影合成的树荫下和工友们坐在一起,听他们闲谈,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在我看来我们是在修建一座陵墓,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这座大山的确是为皇室的某位成员准备的,而我们选择了该犯的罪便来到这里。就这样我在大山下干了不知道多久,巨大的石碑被竖立起,天井从地面一直通到温水也能立刻结冰的地方,墓道又宽又长,两面墙上画着龙虎,阙楼;輅车飘旒旂、插棨戟,仪仗队伍举帛扇、持长弓,著袍着靴,前呼后应,狩猎,马球的场景应有尽有。我特意留心了画有宫女们的壁画,她们梳着云髻、螺髻、双环髻,后面的梳着单球髻、丫髻、高髻。她们有的裹着大翻领的风衣,有的又像男儿一般穿着窄袖短袍,还有些穿着襦裳拖着长长的条纹波斯裙。
她们吹起尺八,弹起竖箜篌,跳起“胡腾舞”顾盼自在,婀娜优雅。她们托盘捧烛、持珠打扇,行路上如莺歌燕舞,笑靥生风。在她们面前我有点羞涩,我是说在潜意识里,因为我明确地知道她们都是被创作在这如肉泥般的墙壁上的,虽然我可以对着她们笑,时而从左看时而换到右边,时而又贴上前去,我却始终是拘束的。直到我有一声没一声地哼起《Highway to Hell》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这时我反而轻松了很多,我开始微微地点头,接着我肩膀也跟着耸起来,我屈肘握起双拳,向前稍稍伸出去,同时在点头的时候又缩回来,像是在使用一对沙锤,紧接着我的左脚也跟着手一起动起来。我将身体摇晃,我的头开始左右摆起来,这时我把双手举到头的两侧,我的视线左右摇摆。我弓起背,撅起屁股,刻意将我的左腿从我的身体上呈现出来,我脚尖点地,随着脑子里的节拍将脚跟放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