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微命(7)

“芷儿，我没有家了。”连楚瘫坐在地上，“贼人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我却连报仇都不可能，我怎么能苟活呢？你叫我用什么理由活着啊！”
“小姐，小姐……芷儿从来都没有父母亲人，可芷儿有小姐，芷儿把小姐当亲人……芷儿请小姐把芷儿当作亲人……小姐，芷儿还在。”芷儿抱着连楚，泣不成声。
连楚紧握着拳头，从那一天开始，连楚到世界褪去了彩色，成了黑白。她明白，自己要坚强，要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倪子渝向皇帝请命，带兵去了掖北，他已经近十年没有打仗了。掖北捷报频传，皇帝脸上的笑意从未中断，唯一让他不满的是，他几次三番召倪子渝回京，倪子渝都抗旨不尊。
连楚知道，那位姑娘和那个人死了，小少爷伤透了心，他想为那位姑娘报仇。他不断地杀死郢兵，每一刀都斩在庆帝身上。小少爷消磨自己，他想战死沙场，他想用这个方式惩罚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倪云帆来过几次映眉阁，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他让芷儿带些话，或是带些东西给他的轻衣，他的轻衣却始终不愿再和他见一面。
在初雪后的一天，倪云帆提笔给连楚写了一封信：
轻衣
自噩耗传来已有月余，我想见你却始终不能如愿。我不能明白你的心思。
庆帝老谋深算，这是我和大伯、二伯不能想到的。他们死，我们都很难过，我愿意站在你身边，我愿意助你报仇。轻衣，我希望你能见我一面。
这几日，郢都并不太平。你记得宋氏吗？宋氏的大小姐宋寒柯前日来了濉国，她向三皇子苏恪己借兵，准备逼宫，我请缨带一队人马到郢都去。此一去，风雪流年，生死尚且不知，你是我好比妹妹一样的人，我希望你开心快乐，我会亲眼看着庆帝死在我面前，我会亲口把他的死讯带给你。轻衣，请你等我。
连楚拿着信，在映眉阁哭得泣不成声，泪落在纸上，墨迹散开，像是天上的乌云，像是心里的阴霾。连楚不再笑了，她变得很麻木，她收起各色衣裙，她将珠钗手镯都换成了银子，她整日里只穿白色，戴一只木钗。
芷儿在连楚身边，看着日渐消瘦的小姐心痛不已。她们在盛夏的时候来到倪府，那时的小姐眼里有光芒，像一只灵动的小鹿；现在已然是深冬，大雪冻住了那光芒，小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对她来说实属不易。
“小姐，映眉阁里的腊梅都开了，芷儿扶您去看看可好？”芷儿在为连楚梳洗，枯黄的头发像是秋的野草，就像连楚一样毫无生机。自连氏亡族，连楚便不愿进食，只靠芷儿好说歹说，每日进一些米粥，勉强活着。
昔日的连楚多有活力啊，如今，深深凹陷的脸颊和眼窝，呆滞的目光，她的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连楚已经死了，在那一天，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干罢了。
“腊梅？”连楚轻声重复，“原是映梅花。”
“小姐说的对，是映梅花，不是映峨眉。”芷儿为连楚描上峨眉，“小姐可想出去走走？”
“也好。”连楚将手搭上芷儿的手，“瞧我，手都枯黄成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