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中途（上）

白昼 亚戈维斯提
 
肯萨尔觉得喉咙紧绷，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一个人的行动有时是为了证明什么，但更多的时候只是被逼无奈。
他记起了曾经每一个明媚的上午，尼肯给他们教授魔法课程的时候。
尼肯讲到兴致处就站起身来，敲着黑板说：
“魔法——它带来一种全新的途径，让我们意识到每个物体里面埋藏着巨大的力量。空气不再是空气，水流不再是水流，而我们也不再是从前的我们。我们需要改变自己，认识到即便‘其貌不扬’，却也可‘潜力无穷’，从而去寻找这种潜藏的力量。”
“听起来似乎是遥不可及，困难重重。的确，这很困难，然而却不是最困难的。如果只要学习这些，那只给我半年时间就可以讲完了。在探索的过程中，我们不得不触碰到事物表面之下潜藏的东西。魔法的精髓就在于此，但那往往是我们难以接受的。”
“如果只是把一片树叶拾起，那并不难。但更多的时候，当你想要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或是想要为别人减轻伤口的痛苦时，你也会感同身受。你同样会哭泣、生病，因为你将看到许许多多被尘封的事实，那是最真实也是最残酷的事情。”
教授停顿了一下。“而后，你的信念也被摧毁了。因此，‘控制’才是最重要的。控制是真实的力量，它不是简单的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控制源自你内心深处，从心灵、大脑直至你的血管、皮肤再到整个世界。既然一切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说话间教授伸出他的手，他食指的指甲迅速的变长，而后过长的那一部分又迅速脱落了，掉到地上化作一缕雾气。
“——那么当我控制了自己，我便能够控制一切。”他又把手贴在讲桌上，那桌子的构造立刻变化，木制的纹理急速地变深，开始折叠、变形，讲桌变成了一桩原木，而后他手一挥，又恢复了原状。
“很惊讶吗？其实这只是树木本身的力量，它的力量远不止于此，我所做的仅仅是‘控制’。但如果失去了控制——”
他再次把手放上去，这次在指尖与桌面的接触处却产生了强烈的震动，桌子忽然砰地一声碎裂了。
肯萨尔记得那时他反应地飞快，迅速抽出魔杖把飞溅过来的木刺挡了出去，而有的人便被刺伤了。那一节他记得最清楚。那些被刺伤的学生，包括少主米吉苏鲁，教授直接在他们成绩单的某一栏里写上了不及格。
但所谓真实地感受，他不曾经历过。
肯萨尔也知道痛苦的滋味，但那往往都与许多温暖联系在一起。他不是从小就勇敢，他在学着拿起木剑之后才敢于面对雷声，但他知道雷声响起时总有温暖的房间和毛绒的床被保护着他；他在练习攀岩或爬墙时摔倒在地，但他的脸是火辣辣的，游戏的乐趣与争胜心为他抚平了许多疼痛；即使是在宴会的那一夜，在洪水的那一夜，肯萨尔也相信再怎么危险的境况也会有家人支撑他渡过难关。
可是现在的他，孤独的站在亚戈维斯提血染的广场上。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真实地触摸痛苦。火魔法席卷广场的时候，几百成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瞬间便化作了灰烬。父亲，他如此完美的控制着所有的力量，如此完美的决定着死与生。这样的力量让他痛苦，那是最真实的，血淋淋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