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贾正]天色将晚.上(6)
我大哥仍不打算让十六岁的小孩插手家里的生意,只让我管些琐事——我这时当然会用算盘了。我也乐得清闲,成天去找范丞丞鬼混,坐实了纨绔子弟的名头。
我更多的时间当然是去听朱正廷的戏了。他往往只在开场或是压轴的地方唱两嗓子。不轮他的时候我就发发呆,磕磕桌上的瓜子核桃,把我那块宝贝玉牌握在手里盘。
那块玉牌被我盘的几乎透明,颜色丝缕清晰,澄澈干净,行家只看一眼都会竖起拇指。范丞丞说我这玉盘的很淫荡,我问他此话怎讲,这纨绔哥儿讲得头头是道,盘玉就像玩小男孩,你不能像金银那样供着拜着,用钱雕饰着,这是对小姑娘的做法;你要时时放在手里摸着,放在耳边暖着,放在脑仁子里想着。戴在心尖尖上的东西,迟早有天会透明,那玉就算盘成了,就算放上一辈子也不会落上什么尘埃。
是了。看完戏之后我还老去后台找朱正廷,刚开始我还老是打着范丞丞的旗号,后来就没了。和朱正廷相处很舒服,我们几乎没有新朋友的那种刻意和尴尬,他很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乐华楼总是热热闹闹的,夜夜都笙歌不停。后台总有一大堆花枝乱颤的姐姐,我机灵又大方,和她们关系处的都好,朱正廷也自然很快就和我玩到了一起。我一门心思都在朱正廷身上,朱正廷却老是打趣我,小二爷桃花运真好哦。
他总把我当弟弟,我过来的时候总是给我些西饼或是糖果吃。全上海都知道我捧他,我在他身上花千金万银,他还把我当他的弟弟,当十六岁的小孩。这是什么样的钻石一样的没有杂质的心啊。我被他感动,被他的爱包裹。
我和他熟悉之后发现他并不是我想像的那种无聊的大美人,相反,他很有意思。我没再叫他那个尴尬的称谓朱老板了——虽然这沦为他经常提起的笑料,我大部分时间都直呼其名,而他也总是叫我黄明昊,他有一口南方的口音,说话软软糯糯的,天生的温柔。我和他讲笑话,他就乐不可支地耸动肩膀;我吓唬他,他就信以为真地害怕,反应过来之后,又佯装生气地打我。
我喜欢逗他笑,喜欢惹他生气,喜欢骗取他的安慰——不是为了讨人欢心,而就是因为我喜欢他。他怎么那么好,我好喜欢他。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就和朱正廷一起玩,他的营生辛苦又清闲,他戊时开张,因此整个下午都没什么事做。我一大早上就跑去东郊民巷他家,准能听见他在吊嗓子,我把门拍得梆梆响,他就嗔怒,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他家总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儿的样子。不大的一片地方,院里有一颗大梨树,春天开一树一树的花,白色像是很近的云彩。那天我第一次来他家,他指着那颗梨树跟我介绍,风一吹梨花就落了我们满头满脸,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梨花,我觉得梨花可真漂亮啊。
他家有个懂事的小丫鬟叫蔻儿,照顾他起居,我问他你这么个大红人不多找几个人伺候着吗,他敲了我脑门一下,说蔻儿挺不错的啊。他家虽然只有一个丫鬟,但是确实干干净净的,除了那个巨大的衣柜,那里永远也叠不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