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成仙的朋友来点化,终究殊途——《裴谌》(4)
敬伯到广陵十余日,事少闲,思谌言,因出寻之。果有车门,试问之,乃裴 宅也。人引以入,初尚荒凉,移步愈佳。行数百步,方及大门,楼阁重复,花木 鲜秀,似非人境。烟翠葱茏,景色妍媚,不可形状。香风飒来,神清气爽,飘飘 然有凌云之意,不复以使车为重,视其身若腐鼠,视其徒若蝼蚁。既而稍闻剑佩 之声,二青衣出曰:“阿郎来。”俄有一人,衣冠伟然,仪貌奇丽,敬伯前拜, 视之乃谌也。裴慰之曰:“尘界仕官,久食腥膻,愁欲之火焰于心中,负之而行, 固甚劳困。”遂揖以入,坐于中堂,窗户栋梁,饰以录宝,屏帐皆画云鹤。有顷, 四青衣捧碧玉台盘而至,器物珍异,皆非人世所有,香醪嘉馔,目所未窥。既而 日将暮,命其促席,燃九光之灯,光华满座。女乐二十人,皆绝代之色,列坐其 前。
裴顾小黄头曰:“王评事昔吾山中之友,道情不固,弃吾下山,别近十年, 才为廷尉属。今俗心已就,须俗妓以乐之。顾伶家女无足召者,当召士大夫之女 已适人者。如近无姝丽,五千里内皆可择之。”小黄头唯唯而去。诸妓调碧玉筝, 调未谐而黄头已复命,引一妓自西阶登,拜裴席前。裴指曰:“参评事。”敬伯 答拜,细视之,乃敬伯妻赵氏也。敬伯惊讶不敢言,妻亦甚骇,目之不已。遂令 坐玉阶下,一青衣捧玳瑁筝授之,赵素所善也,因令与妓合曲以送酒。敬伯坐间 取一殷色朱李投之,赵顾敬伯,潜系于衣带。妓奏之曲,赵皆不能逐。裴乃令随 赵所奏,时时停之,以呈其曲。其歌舞虽非云韶九奏之乐,而清沉宛转,酬献极 欢。天将晓,裴召前黄头曰:“送赵氏夫人。”且谓曰:“此堂乃九天画堂,常 人不到。吾昔与王为方外之交,怜其为俗所迷,自投汤火,以智自烧,以明自贼, 将沉浮于生死海中,求岸不得,故命于此,一以醒之。
今日之会,诚难再得,亦 夫人之宿命,乃得暂游,云山万重,往复劳苦,无辞也。”赵拜而去。
裴谓敬伯曰:“评公使车留此一宿,得无惊群将乎?宜且就馆,未赴阙闲时, 访我可也。尘路遐远,万愁攻人,努力自爱。”敬伯拜谢而去。后五日,将还, 潜诣取别,其门不复有宅,乃荒凉之地,烟草极目,惆怅而返。
及京奏事毕,得归私第,诸赵竞怒曰:“女子诚陋拙,不足以奉事君子。然 已辱厚礼,亦宜敬之。夫上以承祖先,下以继后事,岂苟而已哉。奈何以妖术致 之万里而娱人之视听乎?朱李尚在,其筵足徵,何讳乎?”敬伯尽言之,且曰: “当此之时,敬伯亦自不测。此盖裴之道成矣,以此相炫也。”其妻亦记得裴言, 遂不复责。
吁!神仙之变化,诚如此乎?将幻者鬻术以致惑乎?固非常智之所及。且夫 雀为蛤,雉为蜃,人为虎,腐草为萤,蜣螂为蝉,鲲为鹏,万物之变化,书传之 记者,不可以智达,况耳目之外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