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 卷二 董慎

隋大业元年，兖（yan，三声）州佐史董慎，性公直，明法理，自都督以下，用法有不直，必犯颜而谏之。虽加谴责，亦不惧，必俟（si，四声；qi，二声，此处为si）刑正而后退。尝因事暇偶归家，出州门，逢一黄衣使者曰：“太山府君呼君为录事，知之乎？”因出怀中牒示慎。牒曰：“董慎名称茂实，案牍精练。将平疑狱，须俟良能，权差知右曹录事者。”印甚分明。及后署曰：“倨。”慎谓事者曰：“府君呼我，岂有不行，然不识府君名谓何？”使者曰：“录事勿言，到府即知矣。”因持大布囊，内慎其中，负之趋出兖州郭，因致囊于路左，汲水为泥，封慎两目。慎目既无所睹，都不知经过远近，忽闻大唱曰：“范慎追董慎到。”使者曰：“诺。”趋入。府君曰：“所追录事，今复何在？”使者曰：“冥司幽秘，恐或漏泄，向请左曹匿影布囊盛之。”府君大笑曰：“使一范慎追一董慎，取左曹布囊盛右曹录事，可谓能防慎也。
”便令写出，抉去目泥，赐青缣衣、鱼须笏（hu，四声）、豹皮靴，文甚斑驳。邀登副阶，命左右取榻令坐，曰：“籍君公正，故有是请。今有闽州司马令狐寔（shi，二声）等六人，置无间狱。承天曹符，以寔是太元夫人三等亲，准令式递减三等。昨罪人程翥（zhu，四声）一百二十人引例喧讼纷纭，不可止遏。已具名申天曹。天曹以为罚疑唯轻，亦令量减二等。余恐后人引例多矣，君谓宜如何？”慎曰：“夫水照妍媸（chi，一声）而人不怒者，以其至清无情，况于天地刑法，岂宜恩贷奸匿。然慎一胥吏耳，素无文字，虽知不可，终语无条贯。常州府秀才张审通，辞彩隽（jun，四声；juan，四声，此处为juan）拔，足得备君管记。”府君令帖召。
俄顷至，审通至，曰：“此易耳，当为判以状申。”府君曰：“君善为辞。”即补充左曹录事，仍赐衣服如董慎，各给一玄狐，每出即乘之。审通判曰：“天本无私，法宜画一。苟从恩贷，是恣奸行。令狐寔前命减刑，已同私请；程翥后申簿诉，且异罪疑。傥开递减之科，实失公家之论。请依前付无间狱，仍录状申天曹者。”即有黄衫人持状而往，少顷，复持天符曰：“所申文状，多起异端。奉主之宜，但合遵守。《周礼》八议，一曰‘议亲’。又《元化匮》中《释冲符》，亦曰‘无不亲’。是则典章昭然，有何不可！岂可使太元功德，不能庇三等之亲！仍敢愆（qian，一声）违，须有惩谪。府君可罚不衣紫六十甲子，馀（yu，二声）依前处分者。”府君大怒审通曰：“君为判辞，使我受谴。”即命左右取方寸肉，塞却一耳，遂无闻。审通诉曰：“乞更为判申，不允，即甘罪再罚。
”府君曰：“君为我去罪，即更与君一耳。”审通又判曰：“天大地大，本以无亲。若使有亲，何由得一！苟欲因情变法，实将生伪丧真。太古以前，人犹至朴；中古之降，方闻各亲。岂可使太古育物之心，生仲尼观蜡之叹。无不亲，是非公也，何必引之。请宽逆耳之辜，敢荐沃心之药。庶其阅实，用得平均。令狐寔等，并请依正法，仍录状申天曹者。”黄衣人又持往。须臾，又有天符来曰：“再有所申，甚为允当。府君可加六天副正使。令狐寔、程翥等，并正法处置者。”府君悦，即谓审通曰：“非君不可正此狱。”因命左右割下耳中肉，令一小儿擘（bo，四声；bai，一声，此处为bai）之为一耳，安于审通额上。曰：“塞君一耳，与君三耳，何如？”又谓慎曰：“甚赖君荐贤，以成我美。然不可久留君，当加一周年相报耳。君兼本寿，得二十一年矣。”即促送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