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回乡(5)
“他那时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你把钱还给他的时候,就好像这跟他原来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另一种人生,又是什么呢?一个成了我们从来见不着的律师,一个成了医生,二十七岁自杀了。丢了,我们是把你们俩都弄丢了。相比之下,安德鲁还离我们更近些,而他是埋在海下两公里的乱石中啊,他从来没见过大学的门。”
“啊,本该也见见他的,”父亲说,话里满是苦涩,“他们都该见到的,而不是被剥削利用,整天在海底掘地洞,或者成了醉鬼,连掘地洞都不够格。”
“我有个醉鬼,”奶奶说,站在那儿看上去很是高大,“被赶出了我蒙特利尔律师儿子的家。”
“可我对他真的是无能为力啊妈,在那边不一样。你要是那副样子你就不可能——你就——哦天哪,我也不知道。要是我只是一个人的话,他可以永远待在那里。”
“我知道,”奶奶的语气突然很温和,把手放在父亲肩上,“不是怪你。但真要说永远待着,我们好像只能待在这里。我们已经是待在这里的第七代人了。归根结底,除了‘待着’,还有什么呢?我有三个孩子出生时夭折了,我带大了八个儿子。有一个成了律师;有一个当了医生,自杀了;有一个挖煤死在了海底;有一个是酒鬼;还有四个,都像他们的老爹一样还在挖煤,我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就是这四个人了。现在是这四个人扛着你的父亲——因为你父亲需要人扛了,是这四个人扛着那个醉鬼,是这四个人挖了两天就为了找安德鲁,也是这四个人,让我能在晚年有三十个孙子孙女。”
“我知道,妈,”父亲说,“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都能理解。只不过,这么说吧,因为某种原因我们不能继续生活在一个宗族系统中了。我们想要见识我们自己之外、我们家庭之外的东西。我们只是想生活在二十世纪。”
“二十世纪?”奶奶张开手掌,都快把她的围裙盖起来了,“要是我不能照着自己的方式活着,那二十世纪跟我有啥关系啊?”
现在是早晨了,醒来听到的是窗外家雀互相争嚷的声音,阳光的手指点在地板上。父母在我房间里商量我该穿什么。“这些他真的不需要。”父亲耐着性子说。“但是,安格斯,我只是不想让他像个小野人似的。”母亲回答,一边把刚熨烫好的裤子和衬衫放在我的床尾。